当布罗姆过来时,他已经在石头上坐了一个小时了。
“我总是在猜测你向血色十字军复仇的原因。”布罗姆谨慎地蹲下来。“我从没想到你是在寻找自己的妻子。在我一直以来的印象中,你们族类已经不再关心那样的事了。”
“一般来说,我们是这样,”亨利说。“我坚信我不会如此。”
亨利发出一阵悔恨似的轻笑。“事实上,更准确的说我靠着自我折磨才没有那样。我设法保持自己的鲜活。却全是为了一个谎言。”
“对你兄弟的审问结束了。他已经交代了我们问的一切问题,甚至更多。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亨利遥望这副荒芜景象;又一片厚厚的瘟疫之云自东边滚滚而来。“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这里还有别的地方是安全的吗?现在他已不可能再回十字军那儿了。”
“我想银色黎明会收留他。他们也会对他所掌握的情报感兴趣的,再说反正我们也要往那边行进。”
亨利点了点头。接着有很长一会儿,他们相对而坐,彼此沉默。
“自我们相识起,你就一直显得很投入,亨利。可下面你要怎么办?”
生或者死,亨利从来不擅长于说谎。“我会尽力沿天灾这条线追下去,它们是杀死我和莫丽的真凶。如果我能遇到阿尔萨斯,我必将复仇,尽管我们都很清楚我走不到那么远。而现在圣光之火正在我体内熊熊燃烧。”
“你可以放弃。和你们中的其他人那样使用暗影能力……总之就是换条路走。”
亨利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需要它。没了它,我就会变得像珍妮那样,被仇恨所扭曲。也许我会再去追捕诺亚,仅仅出于对他生还的愤怒而杀死他。谁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我自己也不想知道。”
布罗姆好好考虑了一会,接着轻声说:“我想你低估了自己。”
“够了,布罗姆。我累了。这种事我真的受够了。”
他们突袭了壁炉谷,却发现那里已陷入一片混乱。大领主和大检察官都死了,街道上横卧着数十具尸体。无数流言在幸存者之间散播着,每一个都比先前的更加荒诞不经。有的说凶手是索里多尔河边的老隐士,其它的谣言则声称是一名已死的白银之手圣骑士做了这一切,他自阴间归来,实行复仇。
他们向着提尔之手和银色黎明前哨的方向推进……但照着亨利那种情况下去,他在看到斯坦索姆的街市前恐怕就得死了。
他已不仅限于用圣光治疗了;他掌控它,像以前掌控暗影一般,这把他的身体几乎推向极限。自他指尖喷洒的白炽烈焰如烟花般明亮,让布罗姆不得不护着自己的眼睛,也让他前方的天灾纷纷瓦解。
“那是什么?”布罗姆喊道,他的一只胳膊在亨利再一次施法时猛地举了起来。
亨利没有回答,他的脸同时凝结着痛苦与狂喜,他干枯的双手编织着一片金色之云。一群瘟疫犬包围了他,但亨利根本未加注意。一只瘟疫犬从亨利背上咬下一块老肉,但它立刻退回去不住哀鸣,因为圣光从他的伤口里喷涌而出。
“这里走!”赞加呼唤他们。在考林路口的天灾军团的重重阻碍中,他找到了一条出路,这是他们所能找到的逃出生天的最佳机会了。可亨利并没有跟在他们后面,布罗姆摇了摇头,把他夹在自己的胳膊下带了出去。
“今天这样就够了,听到没有?”布罗姆严厉地说。赞加在被瘟疫污染的灌丛中砍出了一条小径,他踩在其上,时不时的低头扭身以躲避枝桠。“你死了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
亨利没有回答;布罗姆甚至不清楚他还能不能回答了。他的身体滚烫,微微泛红,他纸薄般的皮肤似乎从内向外发出光芒。
德洛克把失去意识的诺亚抬到肩膀的更高处,摇了摇头。“亨利已经撑不住了。他是被那种术士的法术带回人间的……运用圣光从来不适合他。”
终于,布罗姆看到了远方礼拜堂的尖顶。他松了口气,加快了步伐……但德洛克用手拦住了他。
“退后,”德洛克低声说。“有些不太对劲。大地在震动……”
赞加伸直脖子,指向天上,一大片黑暗正席卷整个天空。“这赫乎乎的以前也在吗?”
亨利的双眼猛地张开。“他在这里。”
他们爬上山丘,接着全体僵化,陷入震惊。
礼拜堂已沦为战场,残损的尸体所组成的海洋快要将比它们少千万倍的敌人淹没。骑马的死亡骑士和可怖的巨人冲击着小小的教堂,防御者的人数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完了,”布罗姆喃喃低语。“加入他们只能让我们也一起陪葬。我们必须立刻回到亡灵壁垒,警告银色黎明的其他人。”
“好主意,”亨利说。“你去吧。”
他的语气让德洛克紧张起来。“你不跟我们一起?”
“不。”亨利的声音极为平静,几如梦境中的呢喃。“不,我留在这。看:这是莫格莱尼,那是萨萨里安。我能感到阿尔萨斯就在附近。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布罗姆试图反对,但德洛克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胳膊上。“他是对的,他将死得其所。我们走。”
亨利几乎没注意到他们的离去。他又一次启程了,恰好和当初与雷斯林所走的路相距不远。他延伸自己的思维,现在呼唤光明对他而言已是拿手好事;圣光降临至他这副行将就木的皮囊,一如当初的暗影。他将圣光之力倾泻,微微泛亮的圆弧形光芒从他的身躯中破壳而出,成打的天灾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他的嘴角扬起了可怕的微笑。
痛苦扭曲了他,使他止不住撕扯自己的长袍,但他再一次延伸自己的思想。这里的圣光似乎格外强大,更为纯洁,强健有力……而他得到了更多的光明之力,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多。它汹涌澎湃,冲击着他的身体仿若回燃的烈火,令他伫立原地,有口无言。他清除掉一片天灾所留出的空地又迅速被一波波的亡灵之浪填满。
他看到了他们,他血腥昔日的梦魇:奥尔巴兹,寇尔提拉,以及其他骑在高大的地狱战马上的骑士。只要他能干掉他们,哪怕只打败一个,他就可以死去,可以安息了。亨利坚定地向前走去,他再也无法抑制的痛苦哀嚎化为了愤怒的咆哮。
银色黎明的势力在削弱,在消亡。在他右边,一个精灵和一个牛头人背靠背地战斗着,一名结实的矮人在他面前跑过,拼命地用他的猎枪轰击着食尸鬼。亨利为一个受伤的侏儒召唤了治疗之光;她跌倒在地,显然是惊讶于自己竟得以生还,接着重新加入了战斗。
他用自己灼热,发光的手拭去了眼中溅入的鲜血;他的前方有一位战士,挥舞双刃奋勇杀敌。突然她的头盔受到一记重击,她向前倒下,但亨利向她射出一道螺旋状的光箭。她直起身子,扯下自己破损的头盔,扔到一边。
她的秀发从头盔中解放出来,沾着鲜血,是新翻过的泥土的颜色。
亨利一阵蹒跚,几乎要跌倒了,他乘势往前冲去。那个战士又受到一击,击打的力量迫使她往后退去。
另一股金色的激流,它包围了战士,照亮了她的脸。
亨利低吟着她的名字,不敢相信,但现在没时间去克制自己的震惊了;四只食尸鬼盯上了莫丽,他们粗糙的爪子划破了她的护甲。
疼痛消失了,亢奋的肾上腺素已将它们逐到千里之外。亨利向前甩开双臂,用圣光制造出耀眼目眩的爆炸。莫丽在前方奔跑,举起双刃,但她路线上的一切皆化为乌有;她惊讶地停了下来,看着四周,寻找魔法的来源。
她看见了他,她的嘴巴张开了。他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出,和诺亚不一样,她立刻就认出他了。
她朝他走了一步……然后呆立在原地,她低下头,望着从她胸口穿过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