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撕裂了他,像是把他从内部扯成碎片。亨利咬紧牙关,但没有丝毫退缩。过了一会儿,光芒从他周身四处绽放开来。现在疼痛不像先前那般剧烈了,此外,他发觉手臂的细微毛发发出嘶嘶声,倾颓了下去。
兰克斯特站在几码开外,读着一本书,在危险区外怡然自得。“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会保留它以备不时之需。”
亨利报以大笑,他倚在一棵树上,支撑着。他觉得钻心彻骨般的痛,浑身都是晒伤……但他也感受到,他确实也感受到了某些东西。
“我的妻子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头发,”亨利轻声说。“颜色恰似新翻过的泥土。轻软如丝……我总是轻抚它,就像她是一只小猫。”
“唔,”兰克斯特点了点头,显得不太耐烦。他搔了搔头皮,捉出一只蛆,往边上一扔。“我想你准备好了。”
在修道院陷落之时,他们便开始了瘟疫之地推进的步伐。自亨利在安多哈尔再一次昏倒之后,他开始接受玛雅•冬蹄提供的药剂。
“我是希望用它们来帮你休息和回复的,”玛雅一边从包里拿出另一瓶药剂,一边责备道。“而不是想让你在晕倒前能给自己再造成四倍于前的伤害。”
他没告诉她……没告诉任何人……他究竟志愿接受了多少任务。血色十字军遍布整个洛丹伦大陆,莫丽和诺亚可能会在任何地方。更何况对于部落而言,他们不过是另两个需要被消灭的人类而已。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也没告诉玛雅其实她的药剂已经不再起作用了,为了保持清醒,他开始咀嚼起银叶草来。现在那种疼痛感一直存在着,即使在战斗之余,他也能感到骨头内部隐隐作痛。
他没告诉她,忍受这种疼痛对他而言几乎已成为一种爱好,这种感觉的喷发,情绪的涌动,记忆的洋溢让他欣喜不已。在它晦暗的双眼前莫丽的脸庞不住浮现,一切都不再苍白,一切清新多彩。
承受疼痛是值得的,因为那些即是他的一切。
“你是从附近来的,对不对?”
对于布罗姆唐突的提问,亨利点了点头。他们在恰好俯瞰壁炉谷的山丘上扎了营;记忆的遗迹仿佛画卷,展现在亨利眼前,一览无余。
壁炉谷保留的极为完好,它的洁白在枯萎的草地及酱绿色天空的对比下显得很不自然。亨利凝视着下方熟悉的道路,想起了赶集日时他们的老手推车是怎样在这条路上嘎吱作响的,不禁嘴角上扬。
布罗姆抬起号角,遥望市镇。“弗丁也在哪个堡垒里吗?这可不太妙。”
“玛登霍尔德,”亨利点了点头。“连天灾都拿不下它,正面强攻将无异于自杀。”
德洛克走到他们身边,在他鼻子底下展开一幅卷轴。“嗯,我们不会从正面攻击……至少不是现在。凋零者给我们列出了一些脆弱目标……他们都是些不够忠诚的非狂热份子,我们应当和他们谈谈,给他们一点……鼓励。我已经把赞加派去侦查了。如果我们要对付的是弗丁,伊森利恩,还有其他人的话,我需要一切有用的情报。
亨利点点头,靠在一块大石头边坐下,又拿出了一个玛雅的药剂瓶。他用牙咬开瓶塞,再药水溢出前大口喝了个精光,他的手颤抖的很厉害。亨利叹了口气,在布罗姆关心的目光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抓到一个,伙计!”
灌木丛中发出沙沙的声音,接着赞加出现了,他拽着一名十字军的衣领,拖了过来。看起来这个家伙并不太了解自己的处境,他因恐惧而痛哭流涕。亨利能听见德洛克厌恶的咕哝声。
亨利把瓶子塞回自己的口袋,强迫自己站起来,然后转过去面对他们的囚犯。
他的感觉更糟了。
“放我走!”诺亚尖叫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至极。“他们会发现我消失不见的!他们会跟着来的!”
“则个家伙跟狮子一样凶猛,”赞加指着诺亚裤子上愈发潮湿的那部分,傻笑着说。
亨利觉得时间仿佛减缓了速度,他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恐惧中挣扎着想挣脱束缚,看着他的眼泪划过脸庞。亨利为这一刻已等了太久,更为这一刻产生了无数设想……想象他和他的兄弟在战场上相遇,想象他在他的暗影之力下倒下,而亨利发出胜利的怒吼。
从来没有这样,从来不像这样:他的兄弟浑身是汗,吓的失禁。亨利怀疑就算他没有被绑起来,诺亚也不会勇敢地回击。看他这副凄惨的模样一点也不让亨利感到满足,而且很明显诺亚并没认出他来。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亨利问道,努力保持语气平缓。“只要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也许你就可以活着离开。”
诺亚把脸别开。“我叫亨利,亨利•沃克。”
德洛克和布罗姆显得十分惊讶,但都不及亨利的脸上所表现的。
他并不仅仅是偷走了我的妻子,亨利想,他因震惊而保持沉默。连同我的身份,我的好名声他都偷走了……
他走到诺亚背后,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些。“你有家室吗,亨利?”
“呃……对!”诺亚含糊其辞,扭动着想转过身观察审讯者的脸色。“我有,呃,六个孩子在家,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他们,我的妻子发高烧死了……”
亨利弯下腰,按住他的兄弟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让人印象深刻。移居壁炉谷两年就有了六个孩子?你可真行。”
诺亚脸上的困惑也同样显现在德洛克的脸上。“亨利……你认识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诺亚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他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睛睁得老大。“哦,不……哦不,不,不……”
“先生们,”亨利圆滑地说。他现在感到沉着镇静,精神集中。“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兄弟。若日后你们能彼此熟识我定会十分欣喜,不过我答应过他的妻子,我要杀了他。”
现在诺亚发了疯似地扭动着,想挣脱绳索。“亨利,我必须……你不明白……”
布罗姆摇了摇头。“很抱歉,亨利,但我们现在没时间弄这个……”
“当然。”亨利和蔼的微笑着。“我只要再问他一个问题就好了。”
接着亨利爆发了,他从腰带上抽出木棒,狠狠地打在诺亚的脸颊身上。
“我的……妻子……在哪?!”亨利咆哮着,每说一个词就打一下。诺亚的脑袋来回摇晃,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扇形。
“我不知道!”诺亚哭喊到,扭动身躯以躲避雨点般的击打。“亨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从天灾来袭我就没再看到过她,我看到她和其他人一起朝壁炉谷跑去,然后就再没见过了……我很确信她已经死了……亨利,求你了,求你停下来,求你了……”
布罗姆猛然冲了过来,用他强壮有力的手抓住了亨利的胳膊。“他没说谎。”
亨利气喘吁吁,几乎要口吐白沫了。“他总是在说谎。珍妮说……”
“珍妮?”诺亚的双眼睁大,吐出满口鲜血。“珍妮是……你们中的一员?”
“亨利,”布罗姆坚持着说。“冷静下来,你已经失去控制了。”
“就你们族类而言,你真是异乎寻常地可敬,”德洛克表示赞同。“我不会匆忙地下定论。这个‘珍妮’是谁?”
总有一天,复仇将会是你唯一在乎的事。
现在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珍妮只想让你死,”亨利低声说,猛然往后退了一大步。“而我就是实现她愿望的最好工具。她并不在乎说了什么,或会伤害什么人……”
木棒从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滚了一会,留下一段血痕。
“求你了,亨利,”诺亚啜泣着。“你想知道壁炉谷的什么情况我都可以告诉你,十字军,大领主,什么都可以……但我不知道莫丽在哪,我发誓。”
亨利背向他,举起了手。金光从中射出,诺亚的伤口自动愈合了。
亨利甚至没因疼痛而有丝毫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