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寻找下一块浮冰,很快就瞄准了几尺外的一块厚实冰面。跳过裂缝,十仔在落地时差点滑倒。他的带来的冲击将冰面推开了一点,令他离目标又远了一步,但他只能拼命挥舞双臂来保持平衡。湖面上到处都是碎冰,可按照这种速度——以及稳定性——他迟早会失足落入水中,游这辈子最后一次泳,然后躺进山间浅浅的新坟里。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再次起跳,落到旁边较小的一块浮冰上,然后不等重新站稳,直接依靠惯性跳向下一块浮冰,接着又是一块。就像一颗石子在湖面上弹跳,十仔很快超过了游泳的人,接近着远处的湖岸。
六根锁链从水边升起,二十尺长的金属链条上结满冰凌,笔直通向火炉所在的岩架。对任何人来说,那都是难以攀爬险阻。对于一个浑身湿透,爪子冻得发麻的熊猫人来说更是如此。这是名符其实的,毅力的试炼。
不幸的是,浮冰的尺寸越来越小,互相的间距也越来越大。十仔的脚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脚趾已经失去知觉。更糟的是,锁链周围的湖水中完全没有浮冰。再跳两次,他就会落入湖里。回头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那就不要回头。就像在市集那次一样。飞过去。
他抬起手臂,飞快地解开宽边帽的带子。当跳过最后一块浮冰时,他拉下头上的帽子,弯下腰,将它向下方的冰水飞去。帽子打着转落在湖面上,十仔的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上面。巨大的惯性帮助他在水面上滑行,只用一只脚在帽子上保持着平衡。宽边帽带着他在湖面上滑行了几秒钟。然后十仔再次起跳。这次,他落到了前方的锁链上。
干蘑菇也不是全无优势。
十仔尽力在锁链上快速爬行着。刚才的成功还鼓舞着小熊猫人,他的身上也没什么累赘。他爬上岩架,向着阴燃的目标一路小跑。
火炉的构造十分精巧,咆哮的猛虎由斜铸的铁条构成,在散发着橙黄光晕的煤炭映照下,就像老虎身上的黑色条纹。咬紧牙关,十仔将爪子伸进大张的虎口中,从滋滋作响的热碳中迅速抓出一枚白热的硬币。作为一个小偷,他很擅长掏硬币。多亏长年的练习,在付出手掌起泡,一些毛发被烧焦以及指尖被烫伤的代价后,他将还发着光的金属硬币扔进了附近的雪堆里。叹了口气,他将爪子也插进厚厚的白色冰壳里。
我还是一次感激雪的存在呢!
身后的锁链响了起来,他转过身,发现第二名新人已经到了。那个来自卡桑琅的女孩爬了上来,直接瘫倒在火炉前,一个劲儿的哆嗦。她一脸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十仔,然后将自己蜷成一个瑟瑟发抖的毛球。
“冻、冻、冻、冻死啦!”她抱怨着,声音低沉而怨怒。
十仔向她身后看去。还有三条锁链在晃动,表明其他新人也在赶来。该走了。最直接的办法是游回去。可光是这个想法就令十仔不寒而栗。他的帽子已经没了,脚趾也冻僵了,而且已经嘲弄了那些冰雪的精灵一整天。他决定绕着湖跑过去。
十仔无惊无险地跑到了碑林,看到圣言者大师安详地坐在正中央的一座亭子下面。如果她对最小的那个新人第一个到达——而且身上干燥——也会感到吃惊的话,那她掩饰得很好。圣言者大师只是伸出了爪子,并在十仔将硬币放进她掌中时点了点头。然后,她示意新人到亭子的一边等着,一言未发。
第二个到达的并不是那个卡桑琅女孩,而是一个长发的粗壮青年。十仔之前没有注意过他。小伙子还浑身滴着水,伸进虎口里的右臂上热气腾腾。十仔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在找硬币的时候动作慢了,手腕上好几块毛发已经被彻底烧光了,爪子上还有好几处一看就很疼的烫伤。
无论如何,他成功了,安静地在十仔身边占据了一个位置。年轻的小偷觉得他的竞争者脸上显然表现出了某种毅力。真正的战士就该直面痛苦,十仔很佩服这个青年。
他通过了试炼。而我只是取巧。
先前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他只是一个小偷。
下一个赶到的是卡桑琅女孩,她的牙关还在咔嗒作响。十仔只能在心里揣测,刺骨的冰水对她这样习惯了热带丛林气候的人来说究竟有多么陌生和痛苦。至少她的胳膊比另一个人要好些。十仔猜想在丛林里讨生活也需要一双快手。
随着一声响亮的喷嚏,大块头陈跑进了碑林。这个魁梧的熊猫人不光是湿透了,他将自己的豪华斗篷丢在了湖里,可其他衣物都在簌簌作响,里面的冰水哗哗地往下倒。当他走向圣言者大师时,水从他的鼻子、下巴和肚皮上滴下来,在他的大脚丫下汇成一滩滩小水洼。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十仔忍不住怀疑他是直接从火炉那里游回来的,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绕着湖跑过来。圣言者大师再次伸出了爪子。
大块头陈举起自己的爪子,十仔看到一个之前没发现的东西:它被陈的身体挡住了。陈的爪子被一个金属的东西裹着,那些金属条原本构成了一个猛虎的造型。
魁梧的熊猫人哆嗦着向影踪派大师弯下腰去。
“我找到硬币后,没法把爪子从老虎里掏出来了,大师。虎口太小了,而且很烫……”大块头陈沉着地看着圣言者大师,“……所以我抱着火盆跳回了湖里。”
他又打了一个喷嚏,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座碑林。更多的红花飘落到地上,十仔看到其他两个新人对着陈瞪大了眼睛。
他真的是游回来的。还拖着一只铁老虎。
大块头陈举起手臂,将火炉对准脚下的石板猛砸。已经被冰水冻得发脆的火炉碎裂了。陈将三枚银币放进圣言者大师的爪子里。
“我后面没有人了。”
十仔很想知道,有几人是淹死、冻死,或者是在陈拿走了火炉之后放弃的。
圣言者大师站起身,示意新人们跟上他。大块头陈水花四溅地跟在后头,努力绞着衣服里的水分。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他又打了个喷嚏,然后看了看跟在他后面努力躲开那些水洼的十仔。
“干得不错,小鬼。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站在帽子上通过力量的试炼吧。”
长发青年大笑起来,十仔耸了耸肩。他大步走过大块头陈,友好地捶了捶他的胳膊。
“真可惜没有泡水的试炼。你那条大裤衩里盛着半个湖的水呢。”
大块头陈咆哮着挥拳打向小熊猫人。后者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轻松地躲到了一旁。这下,那个卡桑琅女孩也笑了,十仔装模作样地甩了甩拳头上的水。魁梧的熊猫人皱着眉头又打了一个喷嚏。在彻底泡了一个冰水浴之后,就连他那身厚实的脂肪也没法彻底保暖。
圣言者大师带着四个新人走过一扇沉重的大门,进入道场。里面只有一块石柱环绕的空地。十仔能感受到此地厚重的历史,这里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数千年来刻苦习练的气息。影踪派大师向他们点头道别,静静地返回了碑林,留下新人们紧张地环顾着道场,猜测着下一场试炼的内容。
十仔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空地的正中央有三口古老的巨型大钟,每一口都有成年熊猫人那么高,像大块头陈那么宽,上面刻着强大的箴言。十仔走上前去,暗自祈祷这个试炼不是要他扛起其中一口钟。
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新人们身后响起。
“你们都表现出了一个影踪派战士应有的毅力。现在我要你们展示一下你们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