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进军.下

烈焰进军.下

‘哒，哒，哒，哒，哒……’

旅属军乐队集结在步兵大阵前，他们敲着细密的鼓点，指示大军以行军速度向前移动。各团队的旗手在军乐队略前的位置手持带有番号的军旗。肩挂白色绶带，头戴蓝色翼盔的军官和士官则分列两侧。他们手持出鞘的刀剑，不时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们。

在达拉德准将亲率他的卫队和高级军官组织骑兵突击的同时，人类军队以极高的组织度和效率重整了庞大的步兵军阵。六千人步兵大阵除去坚守各已攻占箭楼，城墙的一千五百人外，剩下的可战兵员全部在洛丹伦城外半里外的空地上重新集结。各百人队尽量拉长战线宽度，同时力图做到阵列厚度密实。人类意图在城外建造一道新的‘城墙’，阻挡从银松森林出现的亡灵和兽人援军。

士兵们步伐整齐，即使进行了轮番攻城战斗，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携带长枪大盾身披步战重甲行进。人类以坚韧和顽强闻名于世，而他们的指挥官和统帅们也决心要逼出每一个士兵的极限，以此获得更大的胜利机会。

战靴踩过一塌糊涂的战场空地，鼓声和笛声震动着他们的耳膜，这声音比炮声更令人紧张，他们集中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倾听着鼓声的节奏。饱经战火的身体因这鼓声和笛声而着调整心跳，呼吸和步伐频率。

阵战不比攻城，不能再向之前那样把自己当作一颗出膛的炮弹，离弦的弓箭。不顾一切的冲锋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该做的，他们此刻将化为阵列的一部分，犹如一块城砖般稳固坚实。大阵将以整体的力量对抗兽人战士的蛮力冲锋，亡灵的疯狂攻击。他们也将在投矛，弓弩，飞斧乃至瘟疫桶和投石车的攻击下坚守。没有命令决不后退，即使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战位上。

远处银松森林的国王大道路口一片混乱，达拉德准将和骑兵们来回冲杀，被点燃的投石车和瘟疫战车冒着浓烟。步兵大阵的每个士兵，士官和军官都明白长官们正在为步兵大阵抵达战位争取时间。跟在骑兵攻击群队尾的随军劳工们在预定的战位上停下了马车，他们以车为掩体，用各种口径的火枪和小型火炮射击着冲出骑兵的围攻的敌人，为身后的士兵们争取时间。

火枪发射的烟雾如一团团云朵在战场上飘荡，让这血腥的战场凭空多出一丝怪异的‘美感’。

远方传来几声细碎的号角声，来自数个不同的方位。拼死冲锋的骑兵们终究难以抵挡不断从路口涌出的敌群，在让敌人和自己都付出巨大代价后，他们开始凭借马匹的速度向东，西，北三个方向转移。一些不幸落马的骑兵被敌群包围，很快淹没在了黑色和绿色的潮水中。

这一切被士兵们看在眼里，但他们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做一个遵守纪律和命令的好士兵。而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知道自己的怒火终会有机会发泄。

达拉德准将的指挥官旗向着西方的森林撤去，钻入了稀疏的树林，接着在步兵大阵侧翼出现。按照事前的嘱托，步兵大阵中军的军官向军乐队下达了变奏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鼓被节奏的敲响，闻听鼓声的士兵们的脚步立即改变。大阵不再如之前那样松散的前进，士兵们步伐变的缓慢而沉重，队列变得紧密而整齐。

‘嘟嘟嘟嘟嘟……’

号手吹响激昂的进军号，远观步兵大阵，横队队列间仿若涨潮般起伏有序。团队旗，连队旗，百人队和小队令旗和数千支雪亮的长矛如移动的城堡般推进，整齐的步伐声回荡在提瑞斯法森林的霉变潮湿的土地上空。

“洛丹伦人!”

“哈啊!哈啊!”

“光复者们!”

“哈啊!哈啊!”

士官们用嘶哑而高亢的声音喊着口令，人类士兵们在发出可以震碎玻璃窗的齐声呐喊。前方半里外，兽人战士们在骑兵们的打击之后重新恢复了战团形制，其后方的亡灵重步兵则步伐僵硬而缓慢的开始列队。迅猛龙骑兵零星的冲出本阵，冲向劳工们以马车构建的临时工事，以投矛和飞斧试探性的攻击。而彪悍的农夫们则吆喝叫骂着以黑火药和钢铁回击。

由西自东，洛丹米尔旅级军团的步兵部队略呈半弧形的横阵应敌。他们的两翼已经遮蔽了银松森林至提瑞斯法林地出口的所有方向，任何试图进入林地深处的人都必须先经过人类士兵们用钢铁和血肉构成的防线。

在已经可以目视确认敌人的距离上，士兵们看到红黑相间的军旗密集集结，兽人们以躁动的步伐和极快的速度在自己的对面形成如箭头般的突击阵。最外围的突击力量由身穿黑色重甲的兽人战士组成，两翼则是骑着迅猛龙或步行的巨魔战士，他们将在两侧施展最拿手的穿插攻击。中军和后军是看不到尽头的亡灵士兵，这些身披常人难以穿戴的重甲，不知疲劳和痛苦的战士将是人类士兵最大的对手。

半空中划过十多颗纯白色的流星，它们以完美的抛物线朝着人类大阵的方向抛射而来。这流星落入军阵中，被击中的人类士兵们被瞬间冻成冰块倒在地下，但身旁的战友们立即填补了他们的位置。死伤者被挤入阵型的劳工们拖向后阵，阵前的军官们则摇动军旗吹响号角，不到半分钟，密集的实心炮弹和爆炸弹向着施展法术的敌群砸去。

失去大部分投石车和瘟疫战车的兽人和亡灵开始以法术作为本阵发动攻击前的火力掩护，试图以此在人类军阵中制造恐慌和混乱。

兽人们手持一人高的战斧，长刀以他们最擅长的集团冲锋阵型向前慢跑。他们身背战歌，雷王，血窟，雷斧等氏族的旗帜。旗帜上的骨哨迎风吹响，发出骇人的尖叫。亡灵的阵型也在逐渐呈形，死者们组成整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方阵，那阵型边角之笔直，队列间距之准确如建筑师的蓝图一般。

死亡猎手和兽人苦工们快速超过兽人战士在战场中央停下，他们手持骨弓和大弓向人类军阵发射箭矢，不时有士兵被射中倒地，但大阵依然在坚持前进。

两军逐渐靠近，炮火，魔法和弓弩一刻不停的互相交火，为即将在国王大道路口爆发的血战做着预热。

“Gol'Kosh!”

走在最前方的兽人战士，他头戴角盔，身披被吉尔尼斯狼人皮斗篷，手持两把砍刀的兽人战士高声吼着。而身后的兽人战士们齐声回应。

“Grommash!”

走在其侧的战士也呐喊着，他赤裸的上身上满是纹身和战痕，头发梳成一个竖起的发辫，手持一把巨斧。

“Lok'tar ogar!”

一位皮肤铁灰，披挂黑铁重甲的女兽人举起手中的长刀呼喊着，随后所有战士齐声响应。兽人凌乱的集群中传出悠长而沉重的骨号声。兽人们迈起大步，喉咙中一刻不停的发出咆哮，高举武器不做任何遮挡动作的向人类士兵们组成的大阵冲来。

火枪手，弓弩手和迫击炮小组从人类士兵阵型的间隙中以纵队快速赶到大阵前方，他们聚集在劳工们的马车掩体后，装填弹药举起武器待命。

身后的大阵鼓声变换为细碎的小鼓，前队步兵放缓了脚步，大阵在马车后方三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密集的号声在大阵各处吹响，士兵们在敌群前镇静的整队，各团队的旗帜变换着方位。

近四千名人类和狼人士兵在预定的战位组成长横阵，即使阵列厚度不比以往，也要遮蔽对方向林地进发的所有方向。

兽人如雷的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步兵阵列后则走出数百名头戴遮面翼盔，身穿重型步战甲，手持大剑，战锤和长刀的重步兵和步行骑士。他们举着沉重的武器形色从容的站在步兵们以长枪和大盾组成的盾墙前，双眼透过头盔狭窄的视野凝视着冲锋而来的兽人战团。

令旗摇动，马车掩体后传来雷鸣。数百支各种口径的火枪齐射，钢弩矢如飞蝗般离弦而出。不少兽人被击毙击伤，但冲锋势头仍未减弱。

三百码，二百码，兽人的战吼和军旗上的骨哨尖叫声愈发接近。

随阵的迫击炮和后方的炮兵阵地向整个敌军阵型齐射爆炸弹和实心弹，整个战场上空浓烟弥漫，焦土横飞，这也是接战前最后的火力准备。

“举!盾!”

前三排的士兵们将绘着洛丹伦，暴风城和吉尔尼斯徽记的大盾稳稳的擎在手中。

“举!枪!”

密集的前后各阵列的长枪向前挺起，雪亮的钢枪头直指敌群。

军乐队开始后撤，但军官和士官们高举武器站在与重步兵和步兵骑士站在最前。旗手们和号手们肃立原地，神情肃穆，他们将在原地坚守到战斗的结束。

一百码，火枪手，弓弩手和劳工们飞奔向后撤去。站在最最前方的人类勇士直视狂奔而来的兽人。

五十码，一位头裹黑布，一手持炸弹一手持剑的军官冲上马车掩体，用尽全身气力，以悲伤，嘶哑，疯狂且决然的声音向着全军发出最后的战斗号召。

“为了加利亚!”

“加利亚!!!”

大阵中的士兵们狂呼回应，紧握手中武器指向前方，重步兵和步行骑士们与军官们随即向前冲去。旗手们则是第二批发动反冲锋的，接近着整个长枪方阵开始向前进击突刺。

撞击，金属扭曲，血肉破碎。

兽人战团和反冲锋的重装步兵们撞在一起，剩下的穿过空隙撞在了盾墙上。有的士兵被撞飞了，有的则被带着迎头劈下的战斧砍成两半。

长枪的枪杆碎片在半空中飞舞，钢枪枪头刺穿了不少兽人的身体，但即使这样也没有能阻止他们的冲锋。而被盾牌挡住的兽人则遭到士兵们的长剑的反击，两军挤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敌群中，重装步兵和步行骑士们与兽人战的势均力敌。后方大阵，士官们扯着嗓子喊着推进和反击，人类士兵们瞪着血红的双眼用早已扯破的嗓子重复着命令，不顾一切的向前推挤。

兽人的集团冲锋打破了两层盾墙，终于在第三层盾墙前停了下来。

大阵两翼，迅猛龙骑兵在长枪阵前抵近投掷长矛和飞斧以及毒剂瓶，站在后队的火枪手和弓弩手则以远程火力回击。

中军的兽人们虽然没能突破盾墙，却也凭借蛮力和压倒性的近战优势站住了阵脚。而更多的兽人战团正在从后方涌来，这些兽人更为年轻，其中甚至混杂了一些武装苦工，但兽人毕竟是兽人，这将会给中军大阵带来更大的压力。

双腿受伤的达拉德准将带着高级军官们与卫队以及从大阵后方赶来。大批劳工跟在他身后，他们带着木箱，沙袋和工具，就地开挖工事。在阻击冲锋中幸存的骑兵们作为预备队则在施工现场后方紧张的整队。

“两翼!我要两翼!向前推进，把兽人包围在中间。他们不是喜欢冲锋吗!?我让它们一个也回不去!”面部有着大片淤青的达拉德准将不顾疼痛的下达命令，“火炮前移，继续前移，让炮兵们准备零距离开火!瞄准兽人后方的那些黑漆漆的蛆虫们，砸烂这些亡灵的阵型!两翼，给我前移，违令者军法从事!”

高级军官们策马上前，亲自督阵传达命令。两翼的数个方阵顶着巨魔迅猛龙骑兵的袭扰前进，犹如一把铁钳，从两翼向着兽人战团挤压。

达拉德准将用望远镜监察着战况，疼痛正在从他的身上散去。一种莫名的放松感爬上心头，他突然忘记了差点摔死在城墙下的事情，也忘记了心中郁积的痛苦。战场是他的归宿，指挥和调度艺术令他陶醉。从各王国征调，动员和雇佣来的精锐战士在他卓越的思想和缜密的计划下，精密而准确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一切如计划的安排，一切如预想的进行。

实心弹划着尖利的声响砸向缓慢前进的亡灵重步兵方阵，炮弹卷着碎骨和盔甲碎片划出一条条直线。火枪手和弓弩手们精准的狙击着兽人血卫士和亡灵军官，虽然敌人的杀伤魔法不时造成阵型的缺口和伤亡，但这一切都在可承受的范围内——直到空气中传来一股酸味。

“荒疫!荒疫!”达拉德拼命的对前方的士兵们喊着，夺过军团旗手手中的指挥官旗，拼命的摇动着旗帜示警。

在亡灵士兵们的身后，头戴古怪面具，身背翠绿色液体罐的武装药剂师步伐摇摆的出现了。它们挤过身边的兽人和亡灵，举起喷射器朝着向它们挤压而来的人类大阵两翼喷射剧毒液体。士兵们不得不在这死亡的泥潭前停下，而毫不惧怕这可怖液体的亡灵则趟着齐脚踝的毒液前进。它们逐渐逼近枪阵，旋即发起短促突击。不惧伤痛的它们以古怪而畸形的姿态挥舞沉重的砍刀和宽刃剑大肆砍杀人类士兵，随着毒气的逼近，大阵正在逐渐产生松动。

达拉德高声叫着作为预备队的骑兵们上马，“干掉药剂师，干掉药剂师，给我干掉天杀的药剂师!”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一百多名临时从各骑兵队伍中拼凑出的骑兵们冲出大阵侧翼，却在途径附近稀疏森林时，被其中射出的飞箭一个接一个的射下战马。即使几人侥幸落马未死，也被一支又一支精准的飞箭压制在盾牌或是马匹的尸体附近不能动弹。

“二十五磅炮，给我把那片森林炸烂!”准将愤怒的吼声下，海军重炮发射出巨大的爆破弹，在火光中准将看到几个迅捷的身影几乎贴着爆炸的火球闪开，他开始心中用最恶毒和最肮脏的词语唾骂起这些阴险的血精灵叛徒。

洛丹伦主城门方向仍无胜负分晓，而眼前的战况却陷入胶着。达拉德准将思考着，如果把自己填进去，是否能获得胜利?

或许吧，药剂师的药剂有用完的时候，而他已经看到不少打疯了的士兵手持整箱整桶点燃的炸药扑向敌群。或许他就是下一个，然后是法罗尼娅军士长，接着是所有的高级军官们。

如果死能够换来胜利，为什么不呢?但死真的能换来胜利吗?

一声巨响让陷入片刻沉重的达拉德浑身一抖，他颤抖的转过头确认己方的炮兵阵地没有发生火药炸膛引起连锁爆炸的惨剧后，开始在战场上寻找爆炸点。

在正在逼近的亡灵步兵方阵前，他看到了一个足有旅店大厅大小的弹坑正在冒着黑烟。

三声带着魔力般的，昂扬的海军军号声从西方的森林中响起，接着是更多的炮弹准确的砸在药剂师，亡灵步兵方阵中。达拉德看到一部分迅猛龙骑兵和兽人战士转向森林方向，摆出阵势准备应敌。但它们刚刚接近林地，便被一阵火枪齐射驱散。

正在发愣并心中暗自感谢圣光派来这支自己未料想到的援军时，他却看到了令他不禁皱眉的旗号从林地中钻了出来。

绿底金锚，是该死的，讨厌的，富有的库尔提拉斯人，伯拉勒斯兄弟会。

为首的一个高大战士，身披黑色重甲，其上布满了金色的矮人符文。他手持一柄大斧，与其身后数百名穿戴同等工艺重甲的战士闲庭信步般走出了森林，在他们头顶，一枚枚火箭，迫击炮和臼炮炮弹划着白烟飞向敌群，炸出一片片血雾。在弥漫的烟雾的掩护下，为首的战士举起战斧一声高呼，重甲战士们势不可挡的冲入亡灵和兽人的侧翼，随即大砍大杀起来。

“该死的瑞安尼克……给我这种‘惊喜’……他们难道把炮艇开进森林里的河流了?真不怕搁浅啊!”达拉德准将低声骂道，然后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通告全军，敌人被我方援军侧击了，全体原地抵死反击，把敌人赶回银松森林里去!”

‘凡人……’

盯着眼前血腥战场的达拉德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滚出去，恶魔!你休想蛊惑我!’

‘不，凡人。大地之血……正在流淌……’

‘你说什么鬼话!你是谁!’

‘不……不是恶魔……看着我……看着铁木……’

达拉德有些不安的转过头，看向西城墙外的‘铁木之心’号攻城塔，它正在燃烧。

黄褐色的奇异火焰点燃了高大的攻城塔，浑身着火的矮人和人类士兵们从高塔上滚落。

‘凡人……快……快躲起来……’

‘你是……那棵铁木树!?发生了什么?你……’

城墙后一阵白光闪过，接着是炙热的气浪和强烈的冲击波。达拉德被这气浪震下了马，冲天的黄褐色火光遮蔽了太阳，整个西部城墙在燃烧。烈焰中，无数的身影摇晃着倒下变成了灰烬。‘铁木之心’号攻城塔如同篝火中的木柴般被彻底点燃，通红如血。

一分钟后，达拉德准将才从被震懵的状态下逐渐恢复。他看到四周无论敌友都被震翻在地，那火焰沿着城墙下的草地将附近的森林点燃，火势快的令人无法想象。

‘大地……之血……’

那苍老而虚弱的声音挣扎着对他发出了警告，而在被这黄褐色火焰撕成碎片的西部城墙后，一排闪烁着奇异金光的机械碾过灰烬与尸骸，朝着城外的旷野缓缓而来。

再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