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亚感觉全身灼热,好像在烤箱中烘烤一样。
她试图移动手臂,却依然动弹不得,全身被压得严严实实——灼烧的窒息,是瘟疫导致的发烧吗?还是,在失去意识前,那塌落天花板上的熊熊烈火?
是烈火,燃烧的火焰……
在意识到自己的境遇后,恐惧给了卡丽亚力量。她推开压抑周身的重物,奋力地向外爬去。
火舌舔弄得皮肤疼痛不堪。
四周都被点燃,出路密不透风……卡丽亚奋力地向前爬着,恐惧而绝望,她默念着神明的名字,在愈来愈强的疼痛中,意识逐渐涣散。
神明哪,请听我弥留之际的祷告,我依然留恋人世的生命,即便我已染上了无可救药的瘟疫,再过痛苦我也会忍耐,因为人世间有我千万眷恋的亲人和爱。
祷告默念到最后,她,竟真感到了周身一片冰凉——
火焰,被扑灭了。
她用尽力气向外推去,终于以冲刺的姿势摔倒在外,鼻尖触地。
忘却周身的生痛,她贪婪而狂喜,大口吸着带有泥土芬芳的空气。直到胸腔中填满清凉,她才从地上撑起上身。
她这时才意识到,扑灭周身火焰的并非神力,而是熟悉的湖水。糜烂而腥臭的水藻,散落了四周一地。
“感谢神明,感谢你……”
她向着前方道谢着,烈火和浓烟熏得她的嗓子有如八旬老人,两眼也因疼痛而模糊。她看不清来人,只能分辨三两的人影,有男有女。
“不,如果我是你,我会憎恨神的。”
头顶传来和自己一般干涩的声音,一位男子向卡丽亚靠近——动作滑稽而诡异。他在卡丽亚身前缓缓蹲下身,干枯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喃喃道,“因为……你我都已被他抛弃!”
逐渐靠近的人脸,裂着一张恐怖大嘴。
这时卡丽亚才看清——这竟是一张覆盖着病变肌肤,1/3已见骨骼的脸孔。
她爆发出犹如乌鸦嘶喊的尖叫,同时,她前方的人群中爆发出相同恐怖的笑声,然而这些笑声,却更像一群人的悲鸣,在这凄凉大地的上空,盘旋不已。
被烈火侵蚀的木板,布满大小不一的白色霉菌,菌丝在墙壁和地板上树根一般衍生,卑微且顽强……这不堪的材料所构成的建筑,被当作这里唯一的旅馆。
“如果我是天灾军的爪牙,那么你也是。”
松脆的门板一攻便破,然而室外的人却选择等待。
他背对着卡丽亚的房间,视线落到没有玻璃的窗外,只有2/3表皮的面容晦涩而僵硬,喜忧难辨。他就是那个将卡丽亚从火海中带出的家伙,当然,这里称他为家伙更合适。他曾是个男人,现在则是一具名副其实的行尸。
然而,这些有头脑的行尸,却有意要和失去心智的伙伴有所区别一般,他们称自己为——被遗忘者。
世人则习惯称他们为,亡灵。
神明哪,请听我弥留之际的祷告,我依然留恋人世的生命,即便我已染上了无可救药的瘟疫。再过痛苦我也会忍耐,因为人世间有我千万眷恋的亲人和爱。
绝望的祈祷盘旋在耳,卡丽亚将脸孔埋入掌中,双肩悸动,哽咽不已。
神明满足自己方式,竟如此残酷。
她已分辨不出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而怨恨,仿佛从最深地底传来的哭泣。曾引以为傲的金发,眼下已褪为暗淡的银灰,宛如枯木的根须,无章而纠缠地耷拉。还有自己的脸,曾经美丽而风韵的脸庞,卡丽亚不敢窥视镜中。
“如果我是你,我会憎恨神的。因为……你我都已被他抛弃!”
那人如是说道,对着一个劫后余生的亡灵。
“是的。”
卡丽亚喃喃道,“我已死了。”
心情略有平复,卡丽亚才决定出门。
自己的悲伤比预料得短暂,这不由让她大惑不解。她试图回忆死亡前,结果,却只有模糊而短暂的画面。父母兄弟,朋友爱人,她想不起他们的面容和名字。她缓缓打开木门,外面——走廊上,那个亡灵男子正背对自己,对着窗外极目远眺,若有所思。
烈火逃生后的衣物破烂不堪,身为曾是人类凳裁存持,卡丽亚本能的略侧身体。面对陌生异性,她感到羞愧难当,无论作为人类还是亡灵。
对方干笑了两声,颇为配合地没有转身,只伸出那血淤密布、满是尸斑的手臂——上面挂着一条女人的长裙。
“换上吧,老板娘女儿的衣服。”
卡丽亚接过道谢,在身上对了对尺寸,表示次日洗净了还她。
“不用还了。”
亡灵男子侧过近似骷髅的脸,嘿嘿一笑,表情却因脸部僵硬而显得深沉,“因为刚烧尸里头就有她女儿,她先我们一步——顺便说一句,烧尸时她压在你上头……她个头不小,所以你才爬得那么困难。”
残酷的事实被调侃得生动而有趣,卡丽亚却依旧流露惊愕与伤感。于是,亡灵男子识趣地沉默下来,不再作声。
气氛冷凝成霜。
卡丽亚回到房内换上衣物,动作迷茫而缓慢,当她再度走出房间时,窗外刚巧飞过了一只沾染瘟疫的蝙蝠——沉静,被戏剧地打破。
“你,是在为她悲伤么?”
亡灵男子黯然发问,声音中忽然多了莫名情绪,区别与之前的调侃与逃避,眼下更近心中未知的角落。
“是的,我很悲伤。”卡丽亚答得一字一句,这是对他漫不经心的愤慨。
“不,你没有资格!”
亡灵男子低笑一声,忽然举止粗鲁。
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臂,“来看看这里!”强行将她带到窗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将视线移向草木斑驳的山坡——
那里,有几具行尸正来回走动,行动僵直。
“看清了?”
亡灵男子沙哑的嗓音近在耳边,“再竖起耳朵听听,你听到甚么?”
微弱而潮热的风吹入走廊,竟混杂着长短不一的呜咽,呼唤人名的声音,还有寻找哈哈、爸爸的声音,众声混淆,犹如一曲悲戚的交响,闻者心寒不已。
卡丽亚的嘴唇微启,说不出一个字。
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下巴的痛感消失了。
“他们的意识停留在死亡一刻,恐惧让他们失去心智,他们从此沦入永久的寻觅,直到肉体完全死去。”
声音从背后传来,亡灵男子已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踱步而去。
“可若是这样,倒也是幸运的。”
他喃喃道,因亡灵的骨骼无法伸直,他的姿势摇摆而滑稽。“死去的,失心的,尚有意识的……哪个最幸运?哪个最不幸?”
他自言自语着,措辞押运,仿佛吟唱着一首色调阴郁的歌谣。
卡丽亚忽然感觉恐惧。
“我叫卢克,是这里的领路人。”
走廊的尽头传来他沙哑的声音,“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头儿。你的疑惑由他来解答,但你的未来,也因此可能改变。”
苔藓斑驳的小镇石地,来往着上百亡灵。
他们象人类一般生活,为感情接近或疏远彼此,也为鸡啥蒜皮而吵闹不休。仿佛时间从未遗弃他们,他们尚存于这生机盎然的世界,从未离开。
街道上巡逻着半为骨骸的士兵,神情警惕,手法残忍无比——失心的行尸若靠近小镇,刀斧便会迅速斩下他们的头颅,毫不犹豫。
卡丽亚跟随卢克来到小镇中央——那里,屹立着最为雄伟的建筑,相比其他木屋,这里的破损最为微弱,受到的侵蚀也最少。
“你跟着我进去吧。”
卢克侧头说道,微屈的腿伸直了些,仿佛一个将要面对长官的士兵,深情严肃。一路上卫兵向他恭敬行礼,他亦颔首回礼,彼此已有十分默契。
穿过三扇作响的木门,守卫向卢克行礼三次,他亦颔首三次……终于,他们到达长官房间,位置幽深。
和想象的一样,卡丽亚只能选择遥望,一张巨大的会议桌隔在他们中间。
身着重盔的主人端坐中央,低头沉思,容貌模糊。会议桌旁亦坐着4人,一致的沉默,仿佛会议刚陷入了僵局。
“休息下!”
那主人略一抬手,声音沉稳而有力,盔甲下的脸孔亦抬起了半分。
卢克半屈上身,单膝跪地,头深埋了下去……
在感受到主人打量自己的一刻,卡丽亚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完全被吓到了——他的声音近于人类,充满了安抚与父性,脸孔却已完全蜕化为骨骸。眼窝漆黑如洞,两抹森绿幽火跳跃其中。他不象是亡灵,反倒更近于附骨的游魂,已窥尽了千年的岁月。
他微咧骷髅的嘴,也许是善意的笑,却依然莫名邪恶。
“中尉,你带了一个美人来!”
大人物调侃道,态度温和,情况并不如想象的糟。
卢克依然单膝跪地,头颅深埋,“我早了半分钟熄灭火焰,她的容颜才能完整保存。为此,我感到很抱歉。”
“这不合你的作风。”一语道破。
“是的,我很抱歉!”
领路人难得的词穷,让房间内爆发阵阵的笑声。不只端坐的主人,央带桌旁的几人均放肆大笑。气氛诡异,充满着强烈的压迫感。
大人物左边,是一位身穿暗红长袍的亡灵女性。脸孔掩于面纱之下,声音沙哑而妖娆。无庸置疑,她生前定是一位风情的女子。
“亡灵虽然半归尘土,但听到对手中有人类女性,也总会兴奋不已,而面对侏儒或矮人,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我欣赏你的坦率,小伙子——所以,也让我听听你的私欲吧?”
“在下惶恐。”
如果亡灵也有血色,那么卢克此时的脸孔,必然涨得通红。
暗红长袍的安妮旁,坐着黑色长袍的亡灵女性,脸覆面纱——她声音与安妮如出一辙,说话方式却十分严肃,让想到到教会的修女。
“安妮,你的灵魂让地狱犬吃了。”她说。
“那么好吧,莉娜嬷嬷……那由你继续。”安妮耸耸骨瘦如柴的肩,不再作一声。她独自逗弄着绿火小鬼,姿势慵懒如猫,别有一派风情。
被称为嬷嬷的亡灵女性,视线环顾其余几人,获得一致认可,才接过话题主持。
“首先,我要对你的遭遇,表达我最深切的悲痛,我的孩子。”
她有开场的套路,那是教会人物的作派,温和又不容人质疑。“在这片不幸的土地之上,我们只能依偎彼此,以寻找片刻虚幻的温暖……即便你对同伴心存厌恶,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当然,我们诚心希望你能喜欢自己的同伴,而不是厌恶。”
嬷嬷让卢克起身,手势优雅,示意二人在会议桌另一头坐下。
“卢克中尉的事儿我们私下谈,眼下的主角应该是你,我的孩子。每个新生的亡灵都要到这儿来,由我们指导他未来的方向。”她以亡灵特有的眼神凝望,犹如火焰中的祖母绿,静默地燃烧。“对此,你也能接受我们的指导,对吗?”
这是卡丽亚首次对亡灵的眼神生出异样的感知——咋眼邪恶,之下却隐藏着更深的、难以向人道来的忧伤。亡灵间的惺惺相惜,或许均来源于这份痛苦。
卡丽亚表示她接受。
嬷嬷点点头,语气温和,“那么孩子,你还记得你尚为人类时的事儿吗?”
“是的,但很模糊,我只记得着火。”
为表示日常礼仪,卡丽亚报以微笑,但苦涩显然占去大半,“事实上,我觉得和不记得没有两样。”
嬷嬷的笑意中满是欣赏。为表示礼貌,她亦摘下面纱——病态的灰白皮肤,仪态却庄重而高雅,使人忘却了她面容的轻微腐烂。
“那好,我的孩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她说道,“第一,选择遗忘过去,以现在的面目在小镇上生活,中尉会为你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是吧,中尉?”
“是的,旅店老板娘很喜欢他,愿意让她代替她死去的女儿,在旅店的厨房工作。”卢克答得流利,显然早已安排妥当。
嬷嬷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包容地一笑。
她继续说道,“第二,回复你的记忆,但你因此会面临很大的痛苦。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将获得力量。亡灵的力量来源于阴翳,这是毋庸辩驳的事实。但正因这份力量,你也无法安然呆在小镇的。即便你是女性,也要为同类而战——这将是万分凶险的路途。你确定你做的到?”
“我,不知道。”
卡丽亚因恐惧而斟酌。
“我曾坚信神明在这场灾难中,对我们最大的护佑,便是让我们遗忘过去,能得以亡灵的姿态重生。我现在也如此坚信。新生儿是最为幸福的,不是吗?”
嬷嬷温柔地望着卡丽亚,又看了眼卢克,表情慈祥而安逸。
安逸的舒适,犹如午睡的诱惑,让人难以抵御。
卡丽亚那寂静的胸腔中,枯萎的心脏动了动,她的视线落到自身的裙子上——旅店的老板娘将会成为自己新的母亲,旅馆中将开辟专属自己的房间。厨房的炉火,温热的食物,都能驱走潮湿、严寒还有恐惧。在某个温暖的早晨,也许会有新老朋友来拜访……
想到这里,卡丽亚不由觉得有趣——这老朋友会是谁,卢克中尉?
突然一阵莫名悸动,让她几乎窒息……不,不是的,不是他。
心中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人类。人类的年轻男子。他有着精致而秀丽的面容,茶色柔软的卷发,嗓音温柔动听如林中晨什么。玫瑰花般柔软的嘴唇中,吐着仰慕之语,还有温柔的亲吻,让人联想新鲜的牛奶和蜂蜜。
他是谁?他是谁?我为什么想不起来?我竟然会忘记他的名字?
“不,嬷嬷!”
卡丽亚的手指攥紧木桌,身躯前倾,忽然站立。她望着嬷嬷,语气急切而恳求,“我想要找回我的记忆,所有的记忆!”
会议室冷了下来,方才轻松一扫而净。红衣安妮的小鬼钻到桌下,气氛让它心生恐惧,恶魔总能感受异样的事。
会议桌上的主人,选择在沉默中将结局点破,他以接近人类的嗓音吩咐道,“10分钟后,我们将迎接新的伙伴,高兴些诸位——为了部落!”
“为了部落!”
会议室中呐喊震彻,独缺黯然的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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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卡丽亚-桑可托,著名的战士——托霸-桑科托是我的父亲。
他是这个庞大城镇的守备总长,正值盛年,作风铁腕又为人正直。在亡灵军团来领之前,他是这里最强大的男子,无论武力还是策略。
我的母亲叫黛尔,眉清目秀,金发如瀑,身段曼妙婀娜,即便上了年纪也没有丝毫变化。她是这儿最美丽的裁缝,而我——卡丽亚,自小便继承了她的美貌与手艺。
当母亲的金发中出现第一缕银丝,鱼尾纹开始明显,我便逐渐代替她,成了这里最美丽的裁缝。我的技艺征服了小姐的荷包,美貌则征服了少爷们的心——包括那个最出名的,镇长最小的儿子杰瑞。
杰瑞身材修长,茶色卷发熠熠生辉,容貌毫不逊色于年轻女子。他是这儿最讨人喜欢的男孩,博得了多数人的喜爱。然而,其中却不包括我的父亲。
“我要把你嫁给伟大的战士,只有他们才能保护我心上的花朵。徒有其表的俊小子们,他们的名字叫背叛。”父亲想要他的副官当女婿,他姓卡特罗斯,名不清楚。父亲说,他象他年轻的时候,却更懂女人的心思。
他带着卡特罗斯到家中喝酒,母亲烹制了拿手的小牛肉来招待他。而这时,我和杰瑞正在热恋,于是毫不放他入眼——粗糙的石头,如何和精工细琢的艺术品相比?
我和杰瑞预备在秋季结婚,届时麦穗头一微垂,我便能披上自制的婚纱,风光地成为镇长家的一员。
然而,战争的火焰,却在这个夏末便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战争带来了最大规模的死亡和瘟疫。
远远的山林和湖边,火光冲天,几个月都不熄灭。前线的人在刀剑和魔法之下,被一批批杀死。后方的人,则在蔓延的瘟疫中日复一日地等死。
我和母亲相继染上瘟疫,高烧不退,咳血而虚弱……我们不得不与正常人隔离,被关在村旁巨大的木屋之中。
我们每天通过木屋的窗,遥望天边的火焰,为我们和亲友能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祈祷,虽然神明已无奈地闭上双眼。
巨大的木屋外,有一片焦黄的草地——除了天边的火焰,我最常凝望那里。
草地上有时跳过白色的兔子和松鼠,而我的爱人杰瑞,约好每三天便隔着草地见面。他会在草地另一头站上个把小时,让风来传递我们地对话,派遣寂寞和相思。
只是,他来看我的天数,越隔越久。
最后一次,他隔了七天才来……
我记得那天天空阴郁,仿佛会细雨飘零。远处的火焰离我们愈来愈近,显然一路激烈地战斗,我们已节节败退。
杰瑞依然站在草地的那头,衣物已不像原来精致不苟,显得凌乱而缺乏心思打理。
他的话与来越少,最后无非只是家里的琐事,和无尽的埋怨。我从他的脸上,我捕捉到熟悉的疲惫,忧郁,烦躁,还有一丝新出现的东西——厌恶。
我将手和脸贴在玻璃上,想要将他脸上的新东西看得更清。然而,我却发现玻璃上自己的手指,竟已变了颜色。
皮肤的苍白逐渐转化为灰色,关节处,竟逐渐呈现不祥的绿。
我真的被吓到了,失控地望向屋内所有的同伴——他们的脸上亦呈现相同色彩,仿佛生命在空气中开始蒸发,最后只留下覆着表皮的骨骸。
“杰瑞,杰瑞!”
我奋力地敲击玻璃,感觉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是邪恶的。“放我出去,求你的父亲去和医生说,放我出去!”
显然杰瑞为我的激烈动容,脸上显出心痛与慌乱,他的视线落在木屋旁的守卫身上——如果他们不在,我便可以获得自由。
在杰瑞的考虑间,天空滑过了一道金色闪电。
一个巨大火球落到木屋前的草地上,枯黄的草地顷刻化作火海……几个守卫被惊到了,纷纷脱下衣物,试图扑灭熊熊火焰。谁知,这火焰却仿佛带着魔力,将所有接近之物统统吞入体内,只见膨胀,不见消散。
第二个火球继而落下,砸在了木屋的顶端,再度拉开一片火海。
这不是巧合,而是瘟疫战拉开的先兆,守备军已失败。守卫们表情呆滞而恐惧,他们都已明白了眼下处境。于是他们转身,放弃了木屋的火焰,躲路而逃。
“杰瑞,杰瑞,救救我们!”
我向着着情人呼喊,眼下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没有守卫,只要破开木门,我们都能得救。我用力呼喊着他的名字,火光间,我窥见他战栗的身影。
“对不起,我爱你……”
风,带来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转身逃跑了。
屋内,燃烧的天花板轰然倒下。
“徒有其表的小子们,他们的名字叫——背叛!”
回复记忆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因为,必须要以强大意志来对抗更强大的悲伤。卡丽亚在旅馆房间醒来,已是次日黄昏。外头阴雨绵绵,让人不适。
她坐在木床上,时哭时笑。
她后悔回复过去的记忆,这些事知道了便会刻骨铭心。死去的母亲,失败守备队中的父亲,还有,逃跑的那个人。
她缓步来到一楼,卢克和嬷嬷正在等她。
卢克表情凝重,将一个破旧的箱子交给他,“里面是衣服和武器,今夜五里外的人类岗哨,我们有硬仗要打。你去支援吧。”他说。
卡丽亚冷淡地接过,不发一言,转身便上楼了。
直到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嬷嬷终于叹了口气,“她脸上的修罗色凝重,她会是一个好的保卫者,只是……”她没有说下去,只习惯地道了声,神明保佑。
卢克向老板娘要淡酒,请示嬷嬷,今日他要晚些回去。
“那么保重吧,卢克-卡特罗斯中尉!”
嬷嬷拍了拍卢克的肩膀,踏着黄昏的细雨,优雅地向小镇的议会厅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