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辩护人,”祝踏岚说,“证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维伦缓慢地寻找着合适的词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哀伤。“我很高兴,他们能够克服因为喝下玛诺洛斯之血而受到的诅咒。”
“您是否知道,是谁将兽人从这一诅咒中解放了出来?”
“格罗姆·地狱咆哮,加尔鲁什的父亲。”德莱尼回答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您相信人们是可以改变的。”贝恩喃喃地说道,“哪怕是格罗姆·地狱咆哮。”
“我相信这一点,衷心地相信。”
“哪怕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贝恩进一步问道。
“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第四次高呼道,“辩护人又一次意图误导证人。”
贝恩态度温和地向祝踏岚转过身。“法设,是控诉人以她自己的证据将审判引入这条思路。”
“我同意控诉人,”祝踏岚说道,“辩护人,你不得诱导证人思考。你可以改变你的问法。”
贝恩点点头。“那么,总而言之,以您的经验,兽人一族曾经对抗过一个巨大的挑战,并且战胜了它。他们是否改变了自己?”
“是的。”维伦说,“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恶魔的影响力是多么强大。”他的声音苍老而哀伤。
“我没有更多问题了。”贝恩说道。
但泰兰德还有问题。她再一次走到由她邀请的德莱尼证人面前。“我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先知。请简单地回答我,不要带有您的个人观点——杜隆坦和他的同伙在攻击泰尔莫的时候,是否饮下了玛诺洛斯的血?”
“没有。”德莱尼答道。
“他们的意识是完全清醒而独立的?杜隆坦的意识是独立的?他是基于他的自主意识作出的选择?”
先知的回答很不情愿:“是的。”
泰兰德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眼中胜利的光彩。“谢谢您。我没有问题了。”
* * *
祝踏岚宣布休庭一个小时。他睿智地感觉到,看到刚才那番景象的旁听者们需要离开法庭,清理一下自己的心神。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加入到“被限制行动者”的行列中,直到审判结束。
安度因向吉安娜、卡雷苟斯和他的父亲告退,说他需要去外面伸展一下尚未痊愈的双腿,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而他真正想做的只是逃离这里。这段休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没有时间回到他在潘达利亚最喜爱的地方——石匠之愚去。很久以前,石匠们曾经在山壁上小心地雕凿出一段阶梯,但阶梯的尽头只有一片壮观的自然景色。没有人知道开凿这段阶梯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安度因却很喜欢这一段只是为美景而存在的阶梯,尤其喜欢那里的宁静。不过,他现在只能在这座神庙里寻找一些景致。至少他需要离喧闹的主殿远一些。
他终于找到一小片风景。通常只有武僧和洛大师会来到这个清净的地方。在审判期间,他们和那位土地精铁匠黑弓箭都被要求在白天时离开寺院。于是,安度因便得以一个人独享这片清静之地。
山风清冽凉爽,安度因的双脚在轻尘般的白雪中留下了一串脚印。粗大的锁链环绕在山壁周围,以免有人在无意中掉落下去。西方屹立着古老的雪峰。巨大的山岳穿透云层,上面飘浮着丝丝缕缕的薄雾。在东方,安度因看到两座小一些的高塔。塔周围环绕着樱桃树,前方有**雪怒的雕像。
在南方,静瑟的神庙和广袤无垠的潘达利亚大陆如同大师笔下的画卷,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安度因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心中油然生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雄心。他也感到很是好奇,为什么对他而言如此陌生的一个地方,却让他觉得这么像是他的家。
“你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吗?还是我们可以聊聊?”如同丝绸一般柔和的年轻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安度因很熟悉这个声音,他微笑着转向站在门洞前的拉希奥。
“当然,不过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好的谈伴。”
“高阶祭司语风,或者我现在该称她为语风书绍,她有着一个很强势的开头。”拉希奥一边说,一边走到安度因身边。他双手背在身后,向远方的风景望去,仿佛他真的对白虎寺的美景很感兴趣。但安度因知道,黑王子真正的心思并不在于此。
“的确。”安度因回答道。
“不过,她并没有向我们提出任何新东西。”拉希奥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人都对加尔鲁什恨之入骨。为什么还要扯出那些在他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情来?这真是一种令人好奇的战术。”
“她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安度因说,“她要让我们知道,兽人不能躲在‘我们喝了恶魔之血’的理由后面。加尔鲁什完全没有受到过污染。所以她必须明确这一点。”污染加尔鲁什的是对权力的欲望,是对于他人苦难的麻木不仁,而他堕落的程度是安度因完全不愿去想象的。
“但他还是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拉希奥喃喃地说道。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拈着自己的小胡子。“不过⋯⋯用这样大的一支画笔将一整个种族全部涂黑,她这样做可能会适得其反。随后她肯定需要对自己的攻击方向做一些细微调整。”
“无论什么时候,你总是想着要做‘细微调整’。”不等安度因多想一下,气恼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他用手臂抱紧身子,打了个哆嗦。大殿里有火盆提供热量,而且挤满了旁听者。安度因却在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上斗篷。那个被杀害的女孩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他以为的更大。
拉希奥只是笑了笑。寒冷的空气将他的呼吸变成一缕缕白烟。“这是因为,我是正确的。任何事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安度因王子。一个与你结盟的种族,到明天就可能成为你的敌人。”他极有气势地向群山一挥手,“就连大地本身也在不断地变化。火焰喷涌,转眼又变成冰冷的灰烬。宁静的空气也会化为猛烈的旋风。大海与河流从不会停止流动。所谓恒久不变的事实是根本不存在的。”
安度因紧紧抿住嘴唇。拉希奥说得不对。他不可能是对的。一定有不会改变、永恒的东西存在。也一定有另一些东西,永远都是错误的,就像无辜者被杀害这种事。
“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是牢固不变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建造起任何可以持久的东西?”安度因问。这是一个问题,但安度因的语气却像是无力的恳求。
“牢固是有程度之分的。”拉希奥向他指出,“尽管岩石和水都会变化,如果你在它们上面建造房屋,那么你最好选择前者作为地基,因为如果是后者,你就有可能不得不游泳了。”
安度因沉默了一段时间。各种想法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脑海中奔腾。没有一种想法能够让他感到高兴,而且所有想法都会一直冲入他的内心深处。终于,他转向黑龙王子,低声问道:“拉希奥,你认为我们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拉希奥吃了一惊。黑王子的反应给了安度因一点快意的感觉——他侧过戴着头巾的头,咬住嘴唇,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的。”拉希奥最后说道,“如果我还有一个朋友,不管怎样,那都是你。”
这个回答让安度因露出伤感的微笑。“那么⋯⋯我们能不能⋯⋯只是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享受一段平静的时光?就像朋友一样?”
“好的,当然。”拉希奥说。
于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