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这样想。”凯诺兹说,“你们必须明智地选择记录的时刻。和简单的事实相比,让人们亲眼目睹过去的历史对于一起案件的审理可能会更有帮助,也可能会造成很大的破坏。高阶祭司,克罗米被选为你的谏言者,就是要帮助你将合适的历史时刻整合为你要展示的证据。而我则将帮助你实现这一目标,牛头人大族长。”
“那么,”贝恩喃喃地说道,“没有谎言,没有夸大,任何事件都将得到精确的重现。”
“未经修饰,未经改变的事实。”克罗米表示赞同,“对此,任何人均无法提出异议。”
“哦,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是不可能的。”泰兰德说,“人们总会猜测动机,认为当事人心存私念,另有图谋⋯⋯”
克罗米高举起双手,着急地说道:“不要泄露你的策略,高阶祭司!”
“我们又怎么能知道,该选择哪个时刻?”贝恩问,“我们能够在当庭发言之前就看到那些被展示的时刻吗?”
“当然,”凯诺兹答道,“至于说该选择哪些时刻,这就是你们需要我们的原因了。你们告诉我或者克罗米,你们希望表达怎样的观点,我们就会帮助你们定位最佳时刻。”
“为什么我们不回到达纳苏斯,仔细讨论一下该如何利用时光之相来帮助你表达自己的观点?”克罗米向泰兰德问道。
“你说得很对,克罗米。祝掌门,你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泰兰德问。
“你尽可以随你们的谏言者离开,控诉人。你也一样,辩护人。”祝踏岚说道,“从此刻开始,你们两个和我将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交换只言片语,直到审判开始。愿你们得到和平,愿天神的智慧帮助你们光荣并勤勉地履行你们的职责。”
他深鞠一躬,并将鞠躬的姿势保持了片刻。尽管这个动作明显让他感到相当的痛苦。贝恩感觉到了这位武僧所传递的敬意和感激。
泰兰德也向所有人鞠了一躬,便和克罗米一同离开了。她的身姿依旧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在慵懒中显示出优雅与力量。但她的脚步中还是显得有一点急切,暴露了她兴奋的心情。
“嗯,她肯定很喜欢我的发明。”站在贝恩身边的凯诺兹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说道。
“她自然会这样想。”贝恩回答道。
“你不是吗?”
贝恩带着沉思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今晚,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纯粹而未经修饰的事实绝不会有利于加尔鲁什。而我的责任正是为他辩护。无论我个人对那个兽人有怎样的看法,这个装置肯定更像是一份送给控诉人的礼物。”
“好了,”凯诺兹微笑着答道,“先不要急着放弃。在不同的视角下,即使是纯粹而未经修饰的事实也会有不同的解释。要知道,你能够要求我展示各种特定的时刻,并非仅限于加尔鲁什的作为。”
“这种想法倒是很有趣⋯⋯必须承认,我被你的设想吸引了。我们先回雷霆崖去。你可以仔细和我说说,我该如何充分利用你的时光之相。”
* * *
这不应该变成一场庆典。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再过不久,一场注定会以死刑收场的审判就会开始。那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结束。不,他们当然不应该为此而感到欢乐。
但现实的确如此。
吉安娜能够确认,不止一个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不管怎样,今晚不会有人在桌边祝酒,哪怕是为了庆祝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被审判——至少不会有人公开这样做。但许多人的腰杆都挺得更直,语气也显得更轻松,甚至有人发出了笑声——吉安娜几乎已经把那种声音忘记了。她无法否认自己也有着那种久违了的心满意足的感觉。现在,她终于敢想象战争的恐怖已经结束了。至少会有一段足够长久的和平日子让她能喘上一口气,哀悼死者,与生者共同欢笑,并真正开始一些更加温和的任务,比如学习该如何与某个和她有着那么多不同的人相处。这样的未来现在都变得如此真实。
长久以来,和平的感觉都只是如同一场幻梦。直到现在,这种感觉才在吉安娜的心中渐渐滋长。她不由得环视四周,目光逐一扫过与她一起在紫罗兰高地分享美食的人们:卡雷苟斯(当然要有他)、瓦里安和安度因·乌瑞恩、温蕾萨·风行者。
就在吉安娜为这些友人的陪伴而感激时,她同样能感觉到逝者在她心中留下的失落。善解人意的卡雷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
“你在想念他们。”蓝龙轻声说道。吉安娜并不打算否认。
“是的,”她说道,“他们应该也在这里——蓓恩,还有金迪,还有特沃什。”
他们的说话声很低,但没有什么声音能逃脱精灵的耳朵。“是的,他们应该在这里,”温蕾萨说,“他们,还有罗宁,还有其他许多人。”
温蕾萨严厉的语调让安度因显得很不自在。“我相信,有天神作为陪审团,祝踏岚作为法官,正义一定能得到实现。”
“是的,”温蕾萨说,“贝恩为加尔鲁什辩护,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选,但我对此并无异议。”
“贝恩是坚守荣誉之人。”安度因说道,“我完全相信,他会竭尽全力完成他的任务,无论他个人有着怎样的想法。”
“但我不认为他会喜欢这个任务。”卡雷苟斯说。
“确实,”瓦里安说道,“而泰兰德的任务则正相反。我相信,联盟中的每一个人都想要得到这个任务。”
“除了你以外。”吉安娜向他指出。
“我宁可作为一个旁观者。”瓦里安回答道,“如果我想置加尔鲁什于死地,我只需要在古伊尔挥起毁灭战锤的时候保持沉默就好了。”
温蕾萨抿起了嘴唇,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吉安娜理解她的心情。对于瓦里安在那时出手干涉,吉安娜自己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你做得对,父亲。”安度因说道,“这将会是一场困难的审判,但它对于长远的未来一定会产生积极的意义。无论最终会作出怎样的判决,它一定能比简单的死刑更好地结束这场战争所带来的灾难。”
会吗?吉安娜依旧心存疑虑。她的噩梦是否能从此消失?当她回忆起自己逝去的友人,甚至想起他们死亡时的凄惨情景,难道能够不再心如油烹吗?她想到了金迪。当吉安娜最后一次碰触她的时候,金迪蜷缩的身体立刻变成了一堆紫罗兰色的尘埃。这时吉安娜才察觉到,她正紧紧地攥着自己的餐叉,直到指节已经变成了青白色。她努力将餐具放下,感觉到手指传来一阵疼痛。她看到面前的一只烤鸡。一丝可怕的幽默感从她的心中泛起,让她带着微笑撕下了一只鸡腿,并盯着这只鸡腿说道:“如果加尔鲁什在今天的晚饭中被一根骨头噎死了,那不就省了我们许多麻烦?”吉安娜竭力保持着语调的轻松,“我听说,今晚还有可爱的蛋糕作为饭后甜点,不过,也许大家的肚子都已经塞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