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棘也是在这里加入的商队吗?”
“谁?”莱恩甚至没听说过这个姓名。“据说商队刚离开南哨站,一旦进入石爪山后走哪条路就不好说了。”
“那么我必须尽快动身。”我站起来,“在他们穿越石爪小径前赶上他们。”
“伊泽尔会同意吗?”
“没关系,我会留言给他。”
莱恩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推门离去。
“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把我握在手心里,”我喃喃自语,“不论他是否把我当做“他剩下的一切”,我的世界不能只有他。我离开过,我会再次离开。无论承认与否,诺达希尔已经逝去,泰达希尔仍未被祝福,我不能在他怀中过一辈子。”
离开并非忘记,正如迟早利爪也会离开风暴。利爪当然爱它,正如每一个辛苦抚养孩子长大的母亲,也许爱的热情会降温,新的顾虑会迫使注意力转移,脆弱无助的雄性幼崽成年后可能会成为新生手足的杀手,但记忆不会消失,无论未来重逢时是敌是友,利爪会记得这个孩子。这是自然的循环,生命的一部分。虽然对卡多雷而言,生命的循环似乎有些混乱与遥不可及,永生——如此慷慨与沉重的恩赐会扰乱一个平凡种族的心灵与秩序。伊泽尔是个受害者,活着,却如同游走在卡多雷世界边缘的幽灵。
我不得不去,我有我的理由。对他而言这会是又一个沉重打击,可即使我留下,也无法为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带来生机。
我记得盲棘,我记得那个身穿长袍的卡多雷在商队中穿梭的身影,他的气味,他的目光,他的声音。
“利爪。”
那男人曾对我轻声呼唤,轻过细语。但他知道我能听见,正如我了解他的用意一般——即使那时我并不全然理解卡多雷的语言。那是个无情又冰冷的黎明,雨珠携带着死亡从天而降,除了猎人与掠食者,对新生儿来说,再没其他东西比大雨更加致命。她注定要死,不只是因为这场雨,还因为比她哥哥晚降临的那几个小时和她的虚弱,因为我的缺乏经验。
和所有母亲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希望,即使明知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力的挣扎。我衔起她往高处带了带,找了块似乎较为温暖的草垛放下她,风暴乖巧地跟随过来,与它妹妹趴到一起。
它们颤抖得好厉害。
我一遍又一遍舔舐它们的身躯,试图将温暖带回她那孱弱的躯体。她拒绝进食,只是舔了舔我,然后渐渐安静了下来。风暴不像是吃饱了,却突然站了起来,离开我的肚子钻进前爪间。它才一个多月大,就见证了手足之亡。正是那时,他来了。年轻,强壮,浑身散发着黑暗的气味——与我在阴影中潜行时感受到的气味如出一辙。
“利爪?”他又喊了声,回头望向他的同伴。他身后的男人比他更高,也更年长,面孔埋没在草色的兜帽内。
“迷失者。”兜帽下的身影点了点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记忆的洪流翻江倒海般袭来。莱姆斯-鸦暴——女祭司艾奎利尔的丈夫,艾兰娜瑞的父亲,儿子们全都长眠于希利苏斯风沙飞扬的大地。
“她是个卡多雷?那它们是……”
鸦暴点点头,“她的孩子。”
年轻的卡多雷惊讶地盯着我,鸦暴却转过身去,看着远方。
“你不明白自己是谁,利爪?不,你大概明白,你只是忘记了些什么……我能感受到你的悲伤与困惑,利爪,嘘……别紧张,灵魂世界会接管你死去的孩子。”
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开始诵念奇异的祷言。我突然明白了,他说着禁忌的语言——月神堕落的子民,一个所有卡多雷需规避、提防、惩戒的毒瘤,一个远离社会的阴影。一名施法者,对许多年轻的卡多雷而言,只是个传说。然而传说正活生生在在我面前,与**鸦暴并肩而立,这真是莫大的不祥之兆。我应该回去告诉他们。但,告诉谁?回哪里?这不是一只影歌猎豹应该理解的事。我是谁?我盯着他,如同打量突然出现在领地中的神秘生物,困惑又不安。他是谁?是否有敌意,是否危险,是否对我的孩子构成威胁?
我低声咆哮,挥舞爪子在他手背上扫出几道血痕,迫使他缩回手。这时鸦暴走了过来,开始歌唱,手掌伸向我的额头。我太熟悉这旋律了,太熟悉,似乎曾经我也日夜吟唱,将我的手伸向……不,不。我摇晃着脑袋,试图恢复意识,但没有用。
“走吧,”鸦暴说,“我能听见他们,那些饱受折磨的呼唤声折磨着我的灵魂。”
“当然,**。”他回答,平静地转身离去,突然又回过头来看我,颔首。“但愿我们能再相见,利爪,记住我的名字——”
是的,我不再是名德鲁伊了。自从我醒来那一刻,我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我,月纹、狼行者、驭熊者——“迷失者”,他们这样称呼我。如果他们知晓我作为影歌猎豹生活的这三年里的每一个片段,哪怕仅仅只是知道风暴的身份,对我而言,这又会是怎样的耻辱。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秘密。
——塞洛斯-盲棘,我记得这个名字,他的面孔和声音深深刻进我的灵魂,不论是身为莱欧娜,亦或是利爪,我都会记得他。若没有鸦暴的指引,再敏锐的施法者也不会认出变形中的我。这样的组合意味着什么?猛禽教派解散时我才刚开始我的学徒训练,对此一无所知,我本该将此事汇报给我的老师,或**,或任何一个比我懂得更多,阅历更为广泛的卡多雷。但我选择保持沉默。
或许那会是我的机会,或许我能再见到他。
我曾精心打理着这个家,正如当前。我的付出曾是如此全力以赴,使得终结就像是一场好梦突然醒来。离开他,就像利爪离开成年的幼崽——留下最后一餐后,我会背负起他们天真的信任悄悄离去,祈祷他会勇敢地独自面对今后的风雨。
“请照顾好风暴。”这是道别信的最后一句话,写完后,我将纸张抚平压好,来到风暴的笼子前。伊泽尔已经不再将笼门上锁,风暴信任他,牢笼成了它的草窝。它与伊泽尔间的亲密无间远超过它之于我,但我知道,在风暴的记忆深处,有一个与它同样矫健灵巧的黑色身影,是我,又不是我,那是利爪——它的母亲。
我低下身去,在它紧贴栅栏的鼻子上留下最后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