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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贝恩坐回到加尔鲁什的身边。这个兽人完全出乎预料的谈话要求到现在还让他感到有些茫然。加尔鲁什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他再一次戴上了那副神秘而不可理喻的面具。泰兰德正在击毁贝恩能够拿出来的每一面盾牌。现在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人能够被贝恩用来分担加尔鲁什的罪行了;而且会为加尔鲁什说好话的人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泰兰德的下一个证人正在宣誓。贝恩阴沉着脸。他的心中明白,凯诺兹的话没有错。泰兰德这次请来了另一位兽人——一位有许多旁听者都认识并尊敬的长者,一位贝恩极不想面对的证人。
瓦洛克·萨鲁法尔。
这位长者平静地坐在椅子里。岁月在他绿色的面孔上留下了许多斑点。时间和哀伤在他的额头上和黄色的獠牙周围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白色的长发辫从他依旧壮硕的肩膀上垂挂下来。他的目光也依然像往日那样犀利警惕。贝恩知道泰兰德将提出怎样的问题。他已经向前支起耳朵,希望找出一点能够拯救加尔鲁什的蛛丝马迹。
"请说出你的名字。"泰兰德温和地说道。
"我是瓦洛克·萨鲁法尔。"老兽人用浑厚的声音说道,"布洛克斯的兄弟,德拉诺什的父亲。我效忠于部落。"
"布洛克斯不仅是部落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他更是艾泽拉斯的伟大英雄,对吗?"
萨鲁法尔眯起眼睛,仿佛正在这个问题中寻找陷阱。最后,他回答道:"是的,我和其他许多人都如此认为。"
"您自己也在您的族人之中,甚至在联盟的眼中拥有崇高的地位。"泰兰德继续说道。贝恩能够从这位暗夜精灵的声音中听到真诚的敬意。"这里有许多人都知道在您的儿子身上发生的悲剧。"
瓦洛克谨慎地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巫妖王的黑暗伤害过许多人。对此,我不会要求任何特殊的待遇。"他的话并没有错——英勇的德拉诺什·萨鲁法尔在天谴之门安加萨一战中遇害,随后又被复活成为亡灵,向他的父亲和部落的其他英雄们发动攻击。而无论是对于部落还是联盟,最大的悲剧是这种恐怖的事情在对抗巫妖王的战争中并不鲜见。许多人都曾像瓦洛克一样,被迫与曾让他们痛心哀悼的挚爱之人刀剑相向。巫妖王的黑暗阴影依旧笼罩在幸存者心灵的伤口上,更笼罩在黑锋骑士们的身上。现在,这些骑士依旧是部落和联盟社会中极度令人不安的一群人。
"如果庭上允许,我希望其他人能够完整地了解您所经受的一切。"
贝恩心中突然打了个哆嗦。他明白泰兰德想要展示什么东西了。
不。无论泰兰德是另有图谋,还是她只是出于被误导的同情,贝恩都不能让她展示……
贝恩跳起身,高喊道:"对此,我表示反对!法设,瓦洛克·萨鲁法尔已经承受过太多的痛苦。语风书绍的话只会向他的伤口中撒盐。我绝不会冷眼旁观他再次承受丧子之痛!"
"你在这个法庭中会看到什么,不会看到什么,并不由你来决定,书绍。"祝踏岚警告道,"但这次,我同意你。法庭认为,瓦洛克·萨鲁法尔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战斗英雄,并且曾经历过惨痛的损失。但是,语风书绍,我们看不出这些与加尔鲁什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受到审判的并非是巫妖王。"
泰兰德的面颊上腾起两片红晕。"我收回我的要求,并向证人道歉,希望这没有对他造成困扰。"
瓦洛克紧咬着牙,但依然略点了一下头。高阶祭司继续问道:"您是否同意,您是受到世人尊敬之人,瓦洛克·萨鲁法尔?没有人会质疑您对部落的忠诚?"
"我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并不由我来决定。"萨鲁法尔回答道,"就我而言,我全心全意地热爱着部落。"
"足以为部落而死吗?"
"是的,当然。"
"足以为它而被杀?"
"当然,我是一名战士。"
"您是否会承认,您和另一些人曾经将部落……当作滥杀无辜的藉口?"
"对此,我表示反对!"贝恩喊道,"控诉人一直纠缠在与被告毫无瓜葛的历史旧事中。她这种做法已经接近于煽动仇恨了!"
祝踏岚镇定地转向泰兰德:"书绍,你能否解释一下,提出这一系列问题的目的?"
"实际上,我希望向法庭表明这位证人是有理性且负责任的,祝掌门。我相信这与煽动仇恨绝无半点关系。"她愤怒地瞪了贝恩一眼。
祝踏岚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我许可你的提问。证人可以回答问题。"
"我的答案是——是的。"瓦洛克说道。
"您现在会宽恕这种行为吗?"泰兰德继续问道。
"不,我不会。这一点,我曾对人说过。"
"对谁说过?"
"这不是秘密。我并不为我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瓦洛克一边看着维伦,一边说道。
"您是否曾将这种心情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讲述过?"
"是的。"
泰兰德点点头。"庭上,请允许我展示一段与此有关的画面。在此要说明一下,"她看了贝恩一眼,"我将按要求撤掉我所选择的第一段画面。"
"控诉人可以展示这一证据。"祝踏岚说道。已经完全熟悉了时光之相的克罗米立刻就让画面出现在大殿中央。
法庭中的众人第一次看到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另一种样子。他不再是身负铁链,面无表情,而是数年以前,巫妖王还没有被打倒时的那名骁勇战士。贝恩不由得想到,那时候他的父亲仍然对这个格罗姆·地狱咆哮的儿子充满敬意。
就连那时的萨鲁法尔大王也要比现在年轻许多——贝恩心情沉重地意识到,这位兽人唯一后代的死亡对他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打击。
加尔鲁什和萨鲁法尔正在北风苔原的战歌要塞,俯视着摊开在地板上的一张大地图。这张地图是用缝合在一起的兽皮制成的,上面的众多要塞分别插着代表部落和联盟的小旗。一艘玩具飞艇正在空中飞行。一个个骷髅脸代表了没有穷尽的天灾军团。萨鲁法尔跪在地上,指点着各种标志,一边还在说话。加尔鲁什则弯着腰站在一旁,表情看上去冷漠而且气恼。
萨鲁法尔正在试图让加尔鲁什理解,向**队提供充足的物资补给是多么重要,而地狱咆哮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航道……辎重……你真是快把我烦死了!我们需要的只有部落的战斗精神,萨鲁法尔。现在,我们已经在这片冻土上站稳了脚跟,任何敌人都不可能阻止我们!"
贝恩注意到加尔鲁什对这位经验丰富的兽人长者摆出的不拘小节的态度。他不喜欢这样。不过,见多识广的萨鲁法尔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
"攻城器械、弹药、重甲……"萨鲁法尔回应道,"如果没有这些,你计划如何打破冰冠堡垒的高墙?"
加尔鲁什冷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计划?让你看看我的计划!"他举起血吼,一斧剁碎了代表无畏要塞的雕像,"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航道。我们不如……"瓦加德和西部卫戍要塞被他踩在了脚下。
萨鲁法尔带着训诫的语气说道:"你说话真像个浑小子!地狱咆哮,你的血管里流着和你的父亲一样的血。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急躁……急躁而且莽撞。你总是一心想着发动全面战争,却不想一想这样做的后果。"
"不要和我说什么后果,老家伙。"
贝恩颈后的毛发竖了起来。画面中的萨鲁法尔也是一样。他向加尔鲁什走进了一步,低声吼道:"我和你的父亲喝过一样的血,加尔鲁什。玛诺洛斯的诅咒之毒也曾经在我的血管中涌动。我的武器曾经斩断过许多敌人的身体和心志。格罗姆光荣牺牲,将我们全部从那诅咒之血中拯救出来,但他也无法抹去我们的恐怖回忆,更不可能将我们过去所做的种种恶行一笔勾销。"
画面中的萨鲁法尔这时将目光别向一旁,眼神显得格外疏离,现在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而不是对那名年轻的兽人。"诅咒结束之后的那个冬天,成百上千像我一样的兽人老兵陷入了绝望。我们的意识终于获得自由,是的……重获自由的我们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燃烧军团操纵我们犯下的种种令人发指的罪行。"他点点头,仿佛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贝恩必须努力提起耳朵才能听清。"我觉得,最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那些德莱尼孩子们的声音。没有人能忘记……你去过野猪农场吗?当那些猪到了出栏的年岁时,它们发出的就是那种声音。那些猪被杀死的声音——那种最响亮、最震耳欲聋的声音。对我们这些老兵而言,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维伦闭起了眼睛。贝恩感觉到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位德莱尼。不止一个人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着身体。他抬起头,看到天神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幕幕时光之相。
画面中的加尔鲁什打破了静穆的气氛。当他的话语传入贝恩耳中的时候,贝恩真想立刻把他扼死。他的话语和杜隆坦之前展现过的表情截然相反。"但你们不可能认为那些孩子应该被放过吧?他们如果长大,肯定会危害我们!"
让贝恩感到惊讶的是,萨鲁法尔对加尔鲁什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继续用那种轻微而又疏离的声音说道:"让我感到难过的并不只是我们敌人的孩子……"
这句话终于让加尔鲁什闭住了嘴,但年轻兽人看着萨鲁法尔的目光中全都是厌恶和可怜。萨鲁法尔打了个冷战,当他转头盯住加尔鲁什,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强壮而坚定。
"我不会让你再次带领我们走上那条黑暗之路,年轻的地狱咆哮。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会亲手杀掉你。"
毫无疑问,这正是泰兰德等待的时刻。一位伟大的英雄,早在这个年轻的暴君将兽人引入另一场毫无理由的毁灭性战争以前,就威胁要将他杀掉。
画面中的加尔鲁什做出了回应。贝恩再一次为这个年轻兽人表情的转变感到惊讶。他用一种带有敬意,几乎是感到惊叹的平静语气问道:"你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萨鲁法尔?你的回忆为什么没有压垮你?"
萨鲁法尔微笑着答道:"我不吃猪肉。"
"停。"画面停住了。泰兰德让画面留在大厅中央,牢牢地映入陪审团和旁听者的心中,然后才向克罗米点点头。画面消失了。泰兰德转向萨鲁法尔,真诚地微鞠一躬。"谢谢您,萨鲁法尔大王。书绍……你可以提问了。"
贝恩点点头,向萨鲁法尔走去。"萨鲁法尔大王,我尽量长话短说,这样您就不必在这张椅子里待上太长时间了。您说过,宁可杀死加尔鲁什,也不会让他带领兽人走上那条黑暗之路。"
"是的。"
"这是一种比喻吗?"
"不是。"
"您真的会亲手杀死加尔鲁什?"
"是的。"
"您相信他已经这样做了吗?带领兽人走上了黑暗之路?"
"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率领部下反抗他。在他做了那些……"这位老兽人厌恶地摇摇头,狠狠地瞪了加尔鲁什一眼。
"那么,您将乐于见到语风书绍作出最终的结论——死刑。"
"不。"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整座大殿中响起。贝恩则心中暗喜。他对瓦洛克·萨鲁法尔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向泰兰德偷瞥了一眼,看到那位卡多雷在座位上挺直了腰身,正专注地看着证人席,希望找到贝恩的一差半错。贝恩绝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您想要看到怎样的结果?"
泰兰德跳了起来。"对此,我表示反对!证人的个人意愿与本案无关。"
"法设,我正在尝试澄清萨鲁法尔大王所说的'我会亲手杀掉你'所指为何意。"
"我同意辩护人。"祝踏岚说道,"你可以回答问题,萨鲁法尔大王。"
萨鲁法尔并没有立刻开口。他用审视的目光久久地看着加尔鲁什,然后说道:"加尔鲁什并非一直都像你们现在见到的这样。就像我说过的,他鲁莽而且任性。但我曾经坚信他对部落的忠诚。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怀疑他对族人的忠诚。不管怎样,他的罪行必须得到判决。我发誓要杀掉他,我依然会坚持这个誓言。但我不会把他交给别人处决。我会亲自与他战斗,在mak'gora之中。"
"你认为他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吗?"
"如果他击败了我——是的。这就是兽人的方式。这是真正的荣誉。"
贝恩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我不希望对您产生误解,所以,请让我重复一下您的说法。您不希望法庭处决加尔鲁什,而是要在荣誉的决斗中挑战他。如果他赢得了那场决斗,您就会让他得到宽恕?"
"为此,他还需要赢回他的荣誉。他已经将自己的荣誉撕得粉碎,又把碎片跺进了愤怒的大地之中。"萨鲁法尔厉声喝道,"但,没有错,如果他赢了,那么他就应该得到这个机会。他曾经拥有过荣誉。他能够再次学会拥有它。"
贝恩几乎要发出一声欢呼。他明白了兽人长者的意思。他支持这位长者的理念。更重要的是,这样才是正确的。他想到了自己死在mak'gora之中的父亲。凯恩一定也会赞同这样的方式。贝恩心中清楚,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尽管对于加尔鲁什心怀怨怒,贝恩的确在做正确的事情。
他给了泰兰德一个胜利的眼神,然后说道:"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出乎他的预料,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泰兰德也没有问题了。当祝踏岚敲响铜锣,结束了这一天的审判时,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似乎在这场审判中第一次有了保住脑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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