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因向部落席位瞥了一眼。希尔瓦娜斯和哈杜伦都向前俯过身子。安度因并不认识法雷和血刃,但从他们首领的反应判断,这两个人应该很受器重。
血刃有着与太阳同色的头发和纤尘不染的洁白皮肤。尽管并不是在执行任务,她的身上还是披挂着一副简单的护甲。法雷在醒转成为被遗忘者之前一定腐烂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安度因很好奇,他那只合不拢的下巴是怎样将饮料送进喉咙的。
泰兰德向克罗米点点头。画面又活了起来。
"麻烦来了。"克兰提尔对她的同伴说道。
"不用担心。"弗兰迪斯举起一支露出骨头的胳膊,挥了挥,"马尔考罗克,我的朋友!你是在访问平民窟吗?夜壶里的尿都比格罗斯克这个流氓卖的酒要好喝。不过确实是便宜,而且听说相当来劲。过来,我请你们喝一轮。"
马尔考罗克微笑着。安度因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样子。从克兰提尔的表情判断,这位血精灵一定也很不喜欢。
"格罗斯克,给每人都倒上一杯。"那个黑石兽人用力拍了一下弗兰迪斯的后背,让被遗忘者差一点扑倒在桌子上。"在这里找到牛头人和被遗忘者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不得不说,血精灵小妞和这里看起来可有些格格不入啊。"他的眼睛紧盯着克兰提尔。
"没这回事儿,我到过比这还差劲的地方。"血精灵圣骑士一边回答,一边向马尔考罗克眯起眼睛。那个被叫做"流氓"的旅店老板格罗斯克为他们端上了酒。
"可能吧,也许吧,"马尔考罗克说道,"但是你为什么不在奥格瑞玛?"
"金属过敏。"克兰提尔说道。
尽管画面中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紧张,安度因还是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个克兰提尔。这位血精灵很勇敢。她让安度因想起了艾尔琳,那是一位勇敢的矮人,失踪在大地的裂变之中。
马尔考罗克一开始仿佛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大笑起来。
"看来你和其他几个人更喜欢来乡巴佬的地方。小公牛贝恩和他的跟班沃金在哪儿?我想要跟他们谈谈。"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部落的新任大酋长和辩护人。当然,他们也亲眼看到了画面中的一切,而且为这种放肆的侮辱稍稍感到有些吃惊。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克兰提尔说道。她将靴子搭在桌面上,稳稳地看着马尔考罗克。"我和牛头人的圈子不怎么熟。"
"是吗?"马尔考罗克说道,"那怎么有人看见你和弗兰迪斯昨天晚上在这家小旅馆跟牛头人、巨魔还有其他人相谈甚欢呢?据我所知你还这么说过:'加尔鲁什就是一个蠢货,萨尔应该回来把他一脚踢去幽暗城','在塞拉摩使用法力炸弹根本就是懦夫的行为'。"
"还有元素。"另一名库卡隆补充说。
马尔考罗克继续说道:"对,还有元素。还说什么凯恩当初没有趁机杀掉他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萨尔永远不会用这么残忍和无礼的方式来奴役元素。"
克兰提尔美丽的面孔僵住了。弗朗提斯·法雷手中举着酒杯,身上的脓水滴落在桌面上。
"但是,如果你最近都没见过贝恩和沃金,那我想这些线人可能看错了吧。"马尔考罗克话锋一转。
"很明显,"弗兰迪斯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你需要更好一点儿的线人。"然后,他又低头去喝酒了。
"必须的。"马尔考罗克表示同意。"在我看来,你们俩谁都显然不会说出这种反对加尔鲁什和他的领导的话。"
"很高兴你明白这点。"弗兰迪斯说,"谢谢你的酒,下轮我请?"
"不了,我们现在最好得回去了,"马尔考罗克答道,"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沃金和贝恩。因为看起来很不幸,他们不在这里。"
贝恩和沃金很走运,安度因心里想,他们的神灵和大地母亲一定在保护着他们。
马尔考罗克站起身,点点头。"好好享受你的酒。"他留下这样一句话,就率领库卡隆离开了旅店。
"这实在太煎熬了。"克兰提尔长吁了一口气。
"的确。"弗兰迪斯说,"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们会被逮捕,如果没有被就地处决的话。"
克兰提尔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奇怪,格罗斯克不见了。"
弗兰迪斯将下巴复了位,皱起眉头。"什么?丢下这么一个拥挤的旅馆不管了?他应该多请些人手,而不是就这么丢下口干舌燥的顾客自己溜走。"
看着这两个人突然一愣,安度因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事。王子颈后的头发竖了起来。他想要高声示警。但画面中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晚了,当法雷和血刃知道情况不妙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两个不幸的家伙跳起身,向旅店门口跑去。在地板上绽开的寒冰抓住了他们的脚,整个画面变成了耀眼的白色。爆炸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时光之相消失了。
泰兰德站在大殿正中,抬起头看着座位中的天神们。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分辨天神们的表情。但安度因至少对赤精有不少了解。他知道,天神们一定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感到哀痛。暗夜精灵张开口,仿佛想要对陪审团说些什么,却又多想了一下,摇摇头。她不必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进行解释。他们全都明白。
"没有问题了,祝法设。"
她在绝对的静默中向自己的椅子走去。
第十章
贝恩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持镇定。但实际上,他的愤怒几乎让他无法向考苏斯发问。刚才的画面在他的胸中点燃了凶猛的怒火。
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贝恩一直在怀疑,剃刀岭旅店的爆炸并非事故。不过,那场灾难中没有生还者。任何事都无法得到证明。就他所知,格罗斯克一直坚称他什么都不知道,并坚持说他的离开只是一个幸运的巧合。
没关系。他不是那个先后将冰霜手榴弹和破片手雷扔进那家人群密集的酒店中的人。
贝恩站起身,向考苏斯走去,一边祈祷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你是幸免于难。"贝恩说道,"马尔考罗克和那些库卡隆显然是认为仅靠殴打就能阻止人们诋毁加尔鲁什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考苏斯点点头。"你说得对。感谢先祖,我现在还活着。"
"毫无疑问,马尔考罗克那时正在干着他在黑石山中已经干过的勾当。"贝恩继续说道,"嗅出他认为是叛徒的人,把他们当作威胁消除掉。我相信,照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成了这位霸道的新任库卡隆的目标。"
"是的,我绝对不是唯一受到威胁的。"
"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听马尔考罗克说过,他是从加尔鲁什那里得到命令,要……恐吓……他们?"
考苏斯皱起眉头,带着疑问的目光向加尔鲁什闪动了一下。加尔鲁什只是坐在位子上,仿佛一座石雕,目光平静而冰冷。考苏斯回头说道:"没有,不过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
贝恩抬起一只手。"只需要回答问题,请说。"
考苏斯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不过他只是用沉闷的声音答道:"没有。"
"那么,你就不能向法庭保证,被告的确曾下达过命令,要谋杀那些直言不讳的族人?"
"不能。"考苏斯说道。他在竭力阻止自己与辩护人发生争论。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是马尔考罗克和库卡隆在自作主张,加尔鲁什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有可能他对所有这些事都不知情?如果他真的知道,他是否有可能不赞同这种行为,并采取措施阻止马尔考罗克?"
"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说道。
"我同意辩护人,"祝踏岚说,"证人可以回答。"
考苏斯咬着牙说道:"是的,有可能是这样。"
"我没有问题了。"贝恩向泰兰德点点头。后者站起身,但并没有走向证人。
"法设,"泰兰德说道,"我请求法庭重新宣读一段公开陈述,就是您向被告提起指控的那一段话。"
"准许。"祝踏岚向札札里克·弗瑞点点头。这位拥有优美笔迹和中立地位的地精书记员只向法庭索要了不算高额的润笔费。现在,这名地精调整了一下鹰钩鼻上的眼镜,郑重其事地挺起窄小的胸膛,打开了卷轴。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地精高亢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你被控犯下战争罪行,被控意图侵害艾泽拉斯的全体智慧生灵,被控意欲毁伤艾泽拉斯本身。此外,还有众多罪恶因你的名义而行,或为你的同党所为,你也要因为他们而受到控诉。"
"谢谢。"泰兰德说道。札札里克拿起鹅毛笔,准备继续进行记录。
"众多罪恶因你的名义而行,或为你的同党所为,你也要因为他们而受到控诉。"暗夜精灵将最后一段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耸耸肩。她望着天神们说道:"有时候,我觉得案情已经如此明显,我在这里的工作甚至是没有必要的。"
这句话刺激了贝恩。他愤怒地跳起身。"控诉人的评论是完全不恰当的!"他高声喝道,甚至忘记了使用规范用语。
泰兰德微笑着,以安抚的态度举起一只手。"我收回这句话,法设,并向我的同僚道歉。我没有问题了。"
"证人可以回座位了。"祝踏岚说道。考苏斯站起身,匆忙地回到了旁观席中,脸上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祝踏岚平静地看着泰兰德。"书绍,我必须提醒你,在审判过程中务必保持谨慎。我并不想被迫训责你。"
"明白。"泰兰德回答道。
贝恩转过身,眯起眼睛望向加尔鲁什,然后是泰兰德。"法设,我请求十分钟的休庭,让我能够在下一个证人上庭之前与被告和我的顾问进行商议。"
"准许。"祝踏岚敲了一下铜锣。
凯诺兹向泰兰德走过来,脸上依然是那一副挖苦的表情。泰兰德还站在自己的桌子旁边。她向青铜龙点点头,以示敬意。而凯诺兹却抓起了她的椅子,微笑着向她一眨眼。
"我马上就还回来。"他向惊愕的高阶祭司做出保证,就拖着椅子来到了身负重镣的加尔鲁什身边。
贝恩气恼地低声说道:"泰兰德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我没打算让她忘掉。"凯诺兹也压低了声音,"根据我的计算——我在这件事上一直都很在行——我们只剩下七分钟十八秒了。请说吧,书绍。"
牛头人不需要催促。现在他不停地翕动着鼻翼,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加尔鲁什身上。"以大地母亲的名义,你到底在干什么,加尔鲁什?"
"我?"加尔鲁什笑了两声,"什么都没做。"
"这正是我的意思。直到现在,你没有丝毫懊悔,没有受到触动,甚至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加尔鲁什耸耸肩,他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这是因为我对这场审判根本就没兴趣……书绍。"
贝恩低声骂了一句。"那就是说,你真的想要接受死刑?"
"死刑?不。死亡?如果我在光荣的战场上,在这个祭司向我施加诅咒的时候,英勇奋战而死……那没有问题。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如果你继续这么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不做一点能够拯救你自己的事,那么每过一秒,你能够得回自由,再次战斗的机会就要少一分!"贝恩警告他。
"我不是只想听床头故事的小孩子,血蹄。"加尔鲁什说道,"就算我能活得像这条青铜龙一样久,我也绝对不会再被允许进行战斗了。"
"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惊喜。"凯诺兹忽然说道,"要我说,只有当你的脑袋像花生烤鸡一样被串在长矛上,被兴高采烈的人群从暴风城的大门传递到奥格瑞玛的时候,你才肯定不会有再次战斗的机会。"
在随后几分钟的时间里,贝恩在椅子中沉默着,与自己的良心进行着角力。如果加尔鲁什自己根本不在乎结果会怎样,他为什么还要如此费力地辩护?这是荣誉对我的要求,贝恩想道。没有人能够说,我不曾竭力为他辩护。那么,如果他最终被判缓刑呢?那时又该怎样?
"血蹄书绍。"凯诺兹在提醒他。贝恩抬起一只手,示意他的顾问不要说话。
他知道,自己辩护得很好——这个兽人也许并不应该得到这样的辩护。但他现在能否看着自己过世的父亲说:我回家了,父亲,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了最好?
他知道答案。贝恩深吸一口气,他要接受眼前的事实。他转向加尔鲁什,说道:"给我一些能够与她对抗的东西,加尔鲁什。一直以来,我都不得不在没有你帮助的情况下制定我的全部策略。"
"你完全清楚这些策略的效果如何。"凯诺兹说。
贝恩干巴巴地瞥了凯诺兹一眼。"你的信任很令人鼓舞。"他又转向加尔鲁什,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谈,帮助我为你辩护……你是否有其他愿意与之交谈的对象?某位战士,或者受你尊敬的萨满?"
一个怪异的笑容出现在加尔鲁什的獠牙周围。"说起来,书绍……这样的人……的确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