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修筑蟠龙脊的石块数以亿计。
没错。数以亿计。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疯言疯语,但当我亲身站在这座长城之上,亲眼目睹过这座巨大城墙的雄伟壮丽之后,我终于相信了那段传说。由北往南延伸的蟠龙脊如同一条蜿蜒的巨蛇,它穿梭于峰峦之间,直至目所不及的彼方。长城顶上非常宽阔,即使好几辆牛车并行通过时,像陈叔这样肥硕的熊猫人也能穿行无阻。有些城墙看得出是新近修葺的,建筑石料被切割得平整而光滑。相比起来,那些老城墙则显得陈旧而粗糙,自然的洗礼和旧日的战火在这些石头上留下了岁月的伤痕。
登上蟠龙脊让我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回想起为了来到这里所花费的时间和努力,一切都是值得的。按照陈叔的安排,一位名叫鱼尾巴的土地精信使带我通过一座守卫塔离开昆莱山。当我们终于登上城墙时,我忽然明白了陈叔安排这条曲折路线的良苦用心。
陈叔甚至安排了一位护卫在那儿等我……竟然是一位影踪派的成员!
这位护卫名叫暝。几个世纪以来,暝所属的影踪派一直驻守在长城上,保护潘达利亚不受外来之敌——比如螳螂妖——的侵犯。他的穿着和我见过的其他影踪派成员没什么区别:轻甲护身,大帽遮眼,红巾覆面。暝的话不多,但难得说出口的话都很有意思。他说城墙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有一段故事,讲述了影踪派的卫士们如何击败来犯的敌人,甚至为了这份神圣的守卫职责献出生命。
我们沿着城墙一路南行,一场大雨不期而至。不过城墙上并没有积水,雨水沿着巧妙搭建的石头缝隙顺流而下,在城墙外侧形成了千百条涓流,真是巧夺天工。我注意到暝的样子有点古怪,他不时观察着长城的西面,仿佛这是他的第二本能。在城墙那边的是名为螳螂高原的广阔土地。嶙峋的岩石丘陵上到处都长着巨大的树木(名叫凯帕圣树),有些树看上去就和蟠龙脊差不多高。
螳螂高原的环境非常严苛,野牛人就居住在那里。暝告诉我,就在前几年,当你站在长城上朝西边眺望,你还能看到那些长毛蓬松的游牧民结成巨大的队伍游荡在丘陵间。但如今,这些区域似乎已经遗弃了。兀鹫在天空中盘旋,不时掠过那些浓烟滚滚的营地残骸。
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螳螂高原。最初是螳螂妖入侵了高原,然后野牛人逃进了昆莱山,并开始攻击熊猫人的村落。这些蛮人受到煞的影响,表现得比往常更加野蛮。但最后,熊猫人和他们的盟友还是击败了野牛人。
“我并不恨野牛人,”暝说道:“为保护潘达利亚,影踪派只做必要之事。感情不是必需之物。受训时,我们学会了控制感情,而不是被感情所控制。但是不用担心,小家伙,那些野牛人是顽强的求生者,坚韧是他们文化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他们能从过往这一系列事件中学到教训。”
在那之后的一路上,暝一句闲话都没再说过。也好,我需要独自思考他说过的话。想到野牛人曾经在昆莱山做过的可怕行径,我的确曾经希望他们受到相应的惩罚。但在亲眼目睹了螳螂高原的情景之后,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呢?
陈叔应该在南方的守卫塔里等着我们。当我们抵达目的地时,大雨终于停歇,天空转晴了。天气转好让我的心情也为之一振,不过很快我就发现陈叔并不在这里。那些本应该驻守在塔里的影踪派卫士也不见了踪影。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暝,螳螂妖的袭击就开始了。
那些虫子一直盘踞在蟠龙脊的外侧等着我们。几十只螳螂妖忽然跳上了城墙,迅速包围了我们。他们堵住了北边、南边和东边,将我和暝逼到了背靠螳螂高原的长城边缘上。在四风谷,我曾经和螳螂妖战斗过,但再次面对他们时我的心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们怪异的触须和上颚,还有纸薄的虫翼都让我觉得头皮发麻。
暝用他的长矛刺死了几只虫子。突刺,格挡,躲闪,他的一招一式仿佛都提前看透了螳螂妖的一举一动。我跳到前面想要帮他,却被他一把拦到了身后。
“守卫塔里藏有我们的补给箱,”他冷静地说道,一边挥舞长矛将侧面的几只螳螂妖撂倒。“去找那些刻有老虎徽记的石头,那是影踪派的纹章。移开石头,把里边的绳子拿出来。”
我在他的脚边找到了一块这样的石头,然后用我的禅杖撬开了它。石头下果然藏有补给箱:里边有几包干粮,还有一根粗绳子。暝一边抵挡螳螂妖,一边吩咐我将绳子的一头套到他的腰上,并把另一头丢到城墙外。
然后,他叫我沿绳子爬下去。
我有点害怕。沿着绳子爬下高耸的蟠龙脊其实还好,但绳子的另一头拴着的是一名被螳螂妖重重围困的熊猫人,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而且,即使我活着到了地面,谁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我想起了陈叔给我的密信里写的:丽丽,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千万不要到长城的外边去!长城之外,凶险莫测。
不仅如此,丢下暝一个人逃跑的感觉糟糕透了。但我还能做什么呢?他是影踪派的高阶武僧,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果我想要赢得他的尊重,就必须服从他的命令。
于是,我爬下了城墙。我能听见上面的打斗声,暝的长矛和螳螂妖的兵甲相接发出的尖锐撞击声。我无比希望他能探出头来告诉我战斗结束了。但他没有。
就在我马上就要碰到地面时,绳子忽然松了。有人割断了绳子。我摔了下去,跌进一丛生长在长城脚下的灌木中。我待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心中忐忑不安,直到暝终于从城墙上伸出他的脑袋并冲着我喊叫着什么,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但我和他实在相隔太远,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我猜他收拾了所有的螳螂妖,但最后一只虫子在咽气前割断了绳子。他指着南方,不停挥动着手臂,好像在向我解释着什么。他是一名超强的武僧(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强的之一),但并没有让他的手势变得容易理解。我十分明白,留在原地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绳子已经断了,要爬回城墙是不可能的。而且很可能有更多的虫子埋伏在周围,等待发起下一波进攻。
到了地面之后,我对螳螂高原的危险有了新的认知。地上的杂草摸起来异常寒冷,澄明的蓝天被厚厚的黑云遮蔽,沉闷的雷声此起彼伏。丘陵和巨石都是野兽完美的藏身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吃人的怪物跳出来。
但我最担心的还是陈叔。他在哪里?他为什么没在约定的地方出现?他一定不会忘掉我们的约定。一丝担忧闪过我的心头,难道是螳螂妖?不过转念一想,以陈叔的身手,又怎么会被这些虫子困住。他肯定只用了一只爪子就把那些虫子打得落花流水(另一只爪子肯定抓着一壶啤酒)。
我决定前往南边的恐惧废土,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找到落日酒坊去。我想住在酒坊的熊猫人应该知道陈叔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他去了哪儿。
我知道这将是一段危险的旅程,但此刻站在蟠龙脊脚下的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