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很痒。
朦胧中,扎兹拉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伴随着甲壳碎裂的声音,他惊觉手上的触感粘稠而饱满。
奇异的感觉让扎兹拉全身如触电一般从破烂的毯子中弹了出来。过猛的起立让头脑略微有些供血不足,短暂的眩晕过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愤怒的亡灵面孔。
“40银币。”眼前的人盯着巨魔,操着一口蹩脚的兽人语说道。
扎兹拉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拍死了一只蟑螂。大号的那种,幽暗城特产。胃酸一阵阵上涌,他甚至都不忍心低头看看那只被体液和昆虫碎躯沾满的手是个什么样子。
“40银币,你得赔我的蟑螂!”空洞的瞳孔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嘿老兄,你得听我说,”巨魔故作镇定,将那只拍过虫子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顺便揩了一揩,“这大过年的,谈钱多晦气……碎碎平安嘛,算了吧算了吧!”
“把你的臭手给我拿开,再不赔钱我要叫警卫了!”
扎兹拉思考了0.1秒,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银币塞在亡灵手里。“拿着吧,不用找了!”然后拽上毯子飞也似地逃开了那个角落——没有巨魔愿意跟那些用肉块缝起来的恶心东西打交道,一秒也不想。
扎兹拉一边嘟囔着自己的晦气,一边用毯子把手上和腿上的秽物擦干净。他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蹲在那个卖蟑螂的墙角一头栽过去就睡死了。巨魔换了个墙角把毯子翻了个面盖在腿上,试图再次小憩一会。
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是那恶心的蟑螂尸体和自己干瘪的钱包。40银币,妈的……巨魔越想越来气,一口浓痰淬到了身旁的石板地上。
还是出去转转吧……指不定能碰到好运气呢?
夜晚的洛丹伦对于一个南方巨魔来说还是太冷了一点,刚刚踏出幽暗城电梯,扎兹拉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真***冻人……”巨魔活动了两下筋骨,僵了半个晚上的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空荡的前国王大厅中回荡着巨魔一个人的脚步声,残破的废墟缝隙透下并不怎么明亮的月光,灰尘漫天起舞。
背着小包的扎兹拉从幽暗城的大门望出去,门口的高地势让他一览无余。一片黑暗中,前方不远处的飞艇塔却放射着不应有的炽白光芒。塔入口处同白天一样,站着些凶神恶煞的地精卫兵。巨魔用手遮住被光亮刺的眯缝住的眼睛,往前探了两步。
石砖地,大斜坡。巨魔猫下腰,借助斑驳树影的掩护,一步一步朝灯火通明的飞艇塔后方摸去。
还算顺利,巨魔这样的大个头要搞潜入,不能不说是一件异常费劲的差事。扎兹拉站在了****的飞艇塔后方,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可以用来攀爬的砖缝。这座塔修了有好一段年头,远远看上去圆筒形的建筑却有无数砖角以不规则的姿态凸出着,用作承重的木梁甚至伸到了塔楼的外部。巨魔狠了狠心,看准方位,纵身一跃,扒住了上方的砖缝。
他没有料到的是,光滑的石砖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指尖接触到其上的一刹那,彻骨的寒冷瞬间涌进了五脏六腑。巨魔手一滑,从高处重重地跌了下来,摔在枯草上发出膨的一声闷响。
“谁!”地精卫兵们瞬间警觉起来,以极快的速度从塔楼正面绕过来。扎兹拉明白,如果被发现的话就完蛋了。
他打个轱辘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紧张让他的肾上腺素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热血在全身翻涌,巨魔双脚蹬地,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倒跃向后方。豹的速度在身上凝聚,扎兹拉迈开大步,飞也似地奔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巨魔终于脱险,靠在大树上回头看了看交织成网一样的地精头灯。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回了头。
“唉,都怪我。要是早点回去,哪有这么多事。”巨魔自顾自地嘟囔着。
春节临近,回家的人渐多了。可连接卡利姆多与东部王国的唯一通路,就是那运载能力低下失事率却奇高的地精飞艇。放眼望去,满地都是巴巴等着的人,可飞艇却还是那一架。长年的风吹雨淋让板材都已经变得老旧不堪,踏上去吱吱呀呀的响,仿佛掉牙的老奶奶身下那只摇椅。群众多次反映要求临时增加飞艇提升运载量,地精财阀却置若罔闻。
回家心切的居民只得发挥聪明才智,让船上可以站的每一个区域都放满了脚——超载是危险的,这个破旧型号船边甚至没有装配护栏。遇到强气流颠簸不止的时候,总要滑下去几个喂了海里的鲸鲨。当然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死几个人,成不了事,地精们用钱就可以搞定——当明晃晃的金币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不过事情还是闹大了。那艘老掉牙的飞艇在年前长时间的超载压力下,终于不堪重负,在大漩涡上空被强气流直接拆成了两半,全船乘员无一生还。
艾泽拉斯居民对于此事震惊不已,地精方面立刻介入调查。不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声明船难是由于新招来的踏飞艇脚踏车提供动力的临时工采用了不正确的踩踏方式所致。
为了避免这类事件再度发生,地精财阀召开会议决定,此后乘坐飞艇必须采用实名制,一票一人,见票上艇,坚决避免超载。同时分舱内和甲板两档船票以方便群众根据自身情况作出挑选。从此,飞艇塔门前多出了一队守卫森严的卫兵,日夜轮岗,如遇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于是挤飞艇的人潮涌到了售票处。因为事出仓促,没有来得及设立专门售票点,故只能让拍卖师暂时**。扎兹拉已经在幽暗城守了三天有余,可每当轮到他的时候,拍卖师却总是一副遗憾的样子摊着两手说,票已售完。
回家的人潮显然不是这几个拍卖师就打发的了的。扎兹拉排不过别人——论身体,牛头人和兽人随便来一个就能把他打趴。被遗忘者不用回家,在一旁笑吟吟地围观着为了抢票打的不可开交的群众。
“你看巨魔那小身板,他还跟前头那牛挤,能挤过么,哈哈哈~”
“哎哎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出售瓜子爆米花小板凳,我押牛头赢,一赔五!”
多少次,鼻青脸肿的扎兹拉就这样被打出了队伍。有时候也有猥琐的老黄牛用粗壮的臂膀一把把巨魔搂在怀里,附耳来一句:“幽暗城到奥格瑞玛,兄弟,要票么?”
扎兹拉心中暗骂:妈的老子要是有钱,用得着跟你买票?巨魔亲眼见到在拍卖师宣布下班后,一个装扮得体的绅士样家伙将地精偷偷拉到一边,寒暄了几句,塞了点东西,便拿到了票。他当时真想上去就冲着那拍卖师狂抽嘴巴子抽到他妈都认不出来他,可是看到地精身旁新雇的有自己三个壮的食人魔保镖,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高速下落的幽暗城电梯总能让人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失重感。巨魔浑浑噩噩地走出了电梯门,踱下石阶,回到了自己的老地方。扎兹拉坐下来揉了揉自己冻硬的大脚趾,呵了两口气。异样的味道直冲鼻腔,看来还是拜刚才那只被自己拍碎了的小强所赐。
扎兹拉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只祖传的纯金怀表。凌晨四点。还有三个小时就能买今天的票了。他收拾好了自己的毯子,慢悠悠地晃进了门,在拍卖师旁废弃的破推车上坐了下来。三个小时呵……他忽然觉得,这简直有一年那么长。
巨魔看到第一个疑似买票的家伙靠近之时,一个激灵便跳下了车,抢在了那个人前头。转头定睛一看,果然是巨魔——恐怕身强力壮的牛和兽人已经把票买差不多了吧。肯这么早来排队的,也只有巨魔了。想到这里,扎兹拉忽然打心底泛起一丝怜悯,主动与新来的攀谈起来。
“嘿,老兄,等了几天了?”
新来的巨魔一愣。“啊,没多久,我昨天才来排队的,票太少了没买着,这不今天来早点。”
扎兹拉仿佛看到了同他一样惨的人,看着同伴的眼神也愈发热切起来。他开始大倒苦水,从失事的地精飞艇侃到老家的巫毒狂舞,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两人排在了队伍的首位。扎兹拉看到姗姗来迟的小个子拍卖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终于能回家了,他想。
地精拍卖师撑起脸上职业的笑容,搓着双手对着队伍最前方的扎兹拉说道:“是来买票的吧,老板?幽暗城到奥格瑞玛,只卖1个金币,全城最低,童叟无欺啊~”
扎兹拉的獠牙翘起了一点,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给我来一张!”他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掏腰间的口袋。
口袋呢?巨魔伸手所及之处除了自己的腰带,就只有空气。扎兹拉全身巨震,难以置信地望向面前站在层层叠叠的箱子上俯视着他的地精,后者正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嘲弄目光歪着头盯着他。
扎兹拉猛然回头,发现刚才跟他侃大山的巨魔已经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