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当时王镇羽站在女生寝室楼下,手里捧着20朵玫瑰。花是昨天订的,花店的老板娘很热情,“小伙子,你女朋友真幸福,在一起几个月啦?”王镇羽挠了挠头,憨憨的笑,“没多久,没多久,还不到两个月。”
老板娘听了,一脸祝福的说,“那就20朵吧,它代表赤诚的心!”
电话挂断后,赤诚的王镇羽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再打,林萌的手机已然关机。他不死心,继续往她寝室里打电话,同寝的人说她出去半小时了,也没说去哪。
这可把王镇羽急坏了,那晚他找了很多地方,食堂,操场,荷塘,开水房,自习室,还有她常去的三十七度吧,除了女生澡堂里面没进去,他几乎把川大翻了个遍。
期间他每隔几分钟就打一个电话,每次拨过去都只听到移动公司的语音录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绕了一圈后,王镇羽垂头丧气的回到女生宿舍门口,刚准备坐下,就看到林萌低垂着头,象傻了一样,缓慢的挪着步子向他走来。
看到这情景,王镇羽立马快步走上去,双手抓住她胳膊,焦急的问,“你去哪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手机一直关机?”
林萌怔怔的抬起头,两人眼神相交的一刹那,她再也忍不住,满眼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一头扑到王镇羽怀里,哽咽着问他,“你还爱我吗?”
“我爱你!”**紧张的盯着屏幕,颤抖着双手打下了这三个字。午夜小丢丢抛给他一个妩媚的眼神,“爱我就来追我呀!”
**的小号快四十级了。上个周末,凌晨两点多,王镇羽已经睡了,他一个人同时操作两台电脑,准备去血色给自己的小号刷点装备,刚进教堂,一个叫午夜小丢丢的小法师就密他到,“哥哥,可以带带我吗?”
“你是……?”**以为是某个朋友的小号,没想到那人竟然开口就对他撒娇,“你不认识我的,我是丢丢,放心啦,我很乖,很听话,哥哥,你就带带我嘛!”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女人对他撒娇,顿时觉得生命有了新的意义。他心情大快,二话不说就把她组进队伍,“好,我带你!”
那晚**在血色修道院奋战了一个通宵,丢丢跟在他身后一个劲的捡丝绸,捡到后来,**都看不下去了,一脸疑惑的问她,“你很缺钱?”
丢丢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是呀,我马上就四十级了,身上才10G,还差好多好多钱才能买马马。”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翻开自己的包裹,里面还有1500G,一匹四十级的马加上骑术也不过90G,小意思,于是他走过去交易给丢丢100G,很男人的说了一句,“丝绸值不了几个钱,买马的钱我帮你出了!”
接下来的一周,除了工会活动时间,**成了丢丢的专职带刷工。那女人嘴很甜,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的叫个不停,叫得**心襟荡漾,眼前仿佛春暖花开,他心里一阵意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是的,爱情,我们往往把这个词汇想象得无比美好。但是,当爱情真正经历过生活的浸泡,到那时我们才猛然醒悟,美好的只是我们一厢情愿。
现实中的爱情,更象是一朵毒汁满藏的罂粟,她艳丽而妖娆,却满身锯齿,每一个缺裂都饱含欺骗和背叛,只是,时间还没发现。
起风了,王镇羽轻轻抚住林萌的秀发,心疼的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林萌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委屈着说,“没什么,就是刚刚跟妈妈吵了一架。”
这个理由编得很完美,王镇羽相信了,他握住林萌的手,轻轻安慰她,“不要伤心了,你还有我呢。”
听了这话,林萌小嘴一扁,忍不住又呜呜哭起来,那感觉象是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狠狠的疼。
一个小时前,林萌没想到**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楞楞的盯着**问,“你什么意思?”
**冷笑一声,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我把照片拿给王镇羽,要么你现在就脱!
林萌算是明白了,过了大概一分钟,她沉默着站起来,开始一声不响的脱衣服,先是围巾,然后是外套,当脱得只剩内衣的时候,**把她喊住,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然后就拿出打火机,点燃,静静的看火光燃烧,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纯真的,质朴的,洁白无暇的情感都随着那张照片渐渐化为灰烬。
关于这件事,如果说林萌是不敢说,那么**则属于不想说。那一晚他才真正看清自己所爱的人竟然如此不堪。哀莫大于心死,**起身去冲了一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面容模糊,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己。
“结束了,不再有一丝留恋。”**长长的吐了口气,对着镜子说到。
(二十七)
在中国,特别是基层**,法官的工作量相当大,他们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接到一大沓案子。而**不象保险公司,工资高低和案件多少并没有直接关系,因此法官面对浩如烟海的案卷就如中学生面对做不完的作业,能结案当然是好事,不好结案就一拖再拖,这直接导致了中国司法系统在办案方面很没效率。
欧阳接手的那个交通**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但是一打就是八年。八年前,**者的女儿只有10岁,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八年后,小女孩已摇身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是受害者仍旧没拿到一分钱。
期间**也做过很多工作,他们建议**者将房屋卖掉,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或者租一套房子居住,用差价来偿还那10万元的赔款,但是**者一口咬定那是祖上留下的唯一遗产,坚决不允许拍卖。
起初双方还能坐一起进行友好协商,到后来**者干脆不出面了,叫他二婚老婆全权代理这事。那女人是个典型的市井悍妇,每次到**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一谈到****,她就撩下狠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这是欧阳人生中接手的第一个案件,他卯足劲要帮太婆讨回赔款。那段时间他天天都往**跑,督促其进行****。法官没见过他这样执著的人,加之人人都看不惯那悍妇,终于在一次执行讨论会议后作出了关于****的最后决定。
那是2006年1月13日,学校已经放假,图腾之怒在小红龙面前灭得死去活来。欧阳和执行庭法官前往**者的住所,随同的还有好几名法警,他们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肩上的徽章闪闪发光,远远看去,似乎是正义之士,但是走近了,却发现他们个个都是手持镰刀的行刑者。
行刑者遭到了**者夫妇的顽强阻击,他们发疯似的捍卫每一寸领地。
见此情状,四个法警上前,分别将两人押住,双手背后,膝盖跪地。那男人死命挣扎,那女人嘶声长鸣。当最后一件家具被搬出门外的时候,那悍妇面如死灰,表情痛苦而扭曲,她似乎集中了全身的力气,偏头狠狠咬向左边一名法警的命根,那法警哇的一声惨叫,裆下顿时鲜血淋淋。趁他吃痛之机,那悍妇奋力挣脱,疯狂的向前冲,她口中带血,边跑边喊:“你不让我生活,我就不让你享受生活!”
话音落下,她已一头撞上了墙壁,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墙体,一朵惨烈而绝美的邪恶之花,在一片正义的笼罩下,缓缓枯萎……
这副场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法警的手已然无力,那男人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妻子,哭声惊天动地。他拼命的捶打着墙壁,每一下沉重的闷响,仿佛都狠狠的砸在所有人心里。已经没有泪了,已经没有力了,他默默的转头,眼神麻木而空洞,“你们这下满意了吧?”
现场的空气在此时仿佛凝固,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门缓缓被推开,他们的女儿一脸煞白,呆呆的站在门口,被眼前的触目惊心轰然击晕在地。
有时候善恶就在一念之间,欧阳一心紧系正义,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原谅我,朋友,你的死亡让我的失败更加沉重!”充满绝望的呼喊声,来自黑翼之巢,堕落的瓦拉斯塔兹。
堕落的瓦拉斯塔兹,WOW中杀人最多的BOSS,没有之一。红龙精华在每一个将士体内充盈,燃烧刺激赋予生命最后的激情,三分钟,一次灭团,一晚上,三个修理机器人。当所有的开荒者都在抱怨这个BOSS变态的同时,只有幽暗刺客真正读懂了他眼中深藏的痛苦和哀伤。
“散了吧”,右手凋零再一次无奈的宣告了开荒红龙失败。那是春节前图腾之怒最后一次工会活动,每一个人都心力交瘁,除了**,他还要去追寻爱情。
(二十八)
“爱情让人盲目,我甘愿做个傻子。”
这是宅男**这辈子写过的唯一一句诗。**死后,他的家属在整理遗物时翻到一本日记,诗写在扉页上,字迹潦草,最后两个字歪歪扭扭,象是被寒风吹过的枝桠,冷得瑟瑟发抖。
那晚工会活动结束后,**兴冲冲的一路狂奔向血色修道院,满心以为丢丢正焦急的等着他带她,哪知道刚打开教堂副本的木门,就看到丢丢和一个法师从门里出来。
那法师的名字相当别扭,叫什么“猪是的念着倒”,**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才搞明白自己是头猪。当时此猪相当郁闷,他愤然质问丢丢,你怎么跟着别人刷副本了啊?
丢丢没理他,跟着那法师进了副本后密他说术士带人太慢了,你一次才杀三个怪,别人可以杀三十个,你自己先去玩吧,我升到45级再来找你。
这话把**打击得万念俱灰,他气冲冲的骑着骸骨战马围着提瑞斯法林地一阵漫无目的的胡跑乱奔。跑累了,**在耳语海岸停下,一阵海风压过鱼人的聒噪声,他一个激灵,突然惊醒似的给**打了个电话,“借你的号给我用两天!”
那时**正在整理回家的行李,前段时间因为林萌那事他几乎对生活丧失了热情,加之最近工会开荒红龙一直不顺,整个人都郁郁不欢。这次回家过年他也没准备上游戏,于是把右手凋零的密码告诉了**,不过他补了一句,人物随便你怎么玩,但是钱一分都不能动!
**连声答应,立马就登陆了右手凋零的帐号给丢丢发了条消息。
哪知道她回过来一句,“今天刷不成啦,我快没点卡了,刚才系统提示我还有30分钟游戏时间,要不你帮我收一张点卡吧,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57,宿舍门早关了,想去网吧买一张点卡都不行。再看看右手凋零的包裹,里面有3万多G,“管他的!先去收一张,以后再把钱补上”,为了丢丢,**已经顾不上**的叮嘱,直接飞回奥格瑞玛在交易频道发出了收卡消息。
运气还不错,不一会就收到一张,这一举动让丢丢很是感动,她出来对着**抛了个/kiss,甜腻腻的说,为了奖励你,我决定以后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笑了,笑得象个傻子。
大年初二,傍晚七点,**在家乡的广场上闲逛,许娜在这个时候发来短信,“你什么时候回成都?公司初五开始上班,记得不要迟到哦。”
**刚回完信息,抬头就看见九年前那个她从面前经过。那一刻,他心跳加速得剧烈,感觉象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同时脑袋一片空白,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有视线还在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慢慢消失在人群。那是怎样一种眷念?
竟然在许多年以后,仍如此触动心弦。到这时**才发现,在自己内心深处,永远都为她保留着一块纯洁的圣地,纵使时光流逝,只需一眼,就足够让他颠覆所有。
**足足在原地呆了五分钟,这才想起要去追,但是,人早已不见。
那一晚**躁动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所有的回忆都被勾起,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他开始疯狂的打电话,联系所有可能跟她有联系的朋友,通过多方辗转,终于不负苦心,他要到了那个手机号码。
**不敢直面她的声音,他颤抖着双手发了一条短信:你是胡萌吗?
接下来是几十秒的等待,却漫长得象是经过了很多年。终于,她回消息了,是的,你是?
“我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都记得你。你在我的记忆里成长了九年,今天在街上遇到你,我不可抑制的想你,想找到你,想仔细的看看你。这么多年没见了,你长大了,成熟了,但是你依旧那么美,美得一尘不染,美得如此彻底。
你知道吗?我大学四年都没有谈过恋爱,因为我只要一想到你,总会不自觉的把你跟她们作比较,这一比,几乎让我丧失了再爱的能力,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我真心所爱的人,也许只有你,才能让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忘了自己。
半年前,我遇到一个和你长得很相似的女孩,连名字中都有一个字相同。在那段时间里,我似乎把她当成了你,我不忍心走进她的生活,我怕重蹈痛苦的结局。我本想远远的看着她,默默的守着她,足够了,但是现实还是残忍的将一切幻想撕碎,到最后,我才发现,她终究不是你。
这些话在我心底埋藏了九年,今天我一定要亲口对你说,胡萌,我爱你,我真的很想你。”
**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用了半小时终于发完了这条很长很长的短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象是心中压抑的巨石终于落地。
但是这舒畅感并没持续多久,大概过了十分钟,胡萌回了信息,上面只有四个字:我结婚了。
微风吹动你的发稍
就像风的线条
总是在我的眼里颤动
微笑挂在你的嘴角
荡漾我的情怀
总是叫我无法言语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
告诉你心中的话
面对面看着你的眼睛
不再追寻你的背影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
告诉你心中的话
面对面看着你的眼睛
不再追寻风的线条
偶然在街上遇见你
是那迷人的模样
看你从眼前走过
我却看不见你
令我怀念的发稍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
(二十九)
那一晚**喝了很多酒,他只记得自己手脚并用一路爬上楼梯,关上门就一头栽到在地。然后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胡萌身披白纱,对着他回眸浅笑,动人的霎那,甚如初见。他伸出手想去拉她,可怎么也够不着,渐渐的她的脸开始变得模糊,耳边一个中年男人的嘶吼声响起,“你在这里干啥子!”
**迷糊着睁开眼,爸爸的眼神愤怒带着心疼。
那是2006年大年初三凌晨3点47分,街边挂满喜庆的灯笼,偶尔一阵鞭炮声响起,**望着孤清的四壁,用手拭去眼角滑落的泪,在心里狠狠的发了一个誓。
轨道炮网络有限责任公司在组织分工方面非常明确。
技术部负责制作、挂马和拿站,“信封”到手后交给生产部进行拆解,所谓拆解“信封”其实就是登陆玩家帐号邮寄金币,变卖物品。这一部门的人数最多,总共300人昼夜轮班,他们的办公室看上去和网吧差不多,一人一台电脑,每台都运行着魔兽世界,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平均每十分钟就会换一个帐号登陆。
接下来是广告部,在每个服务器中,都有这么几个头上顶着完全不认识的脑残名字的人。
如果你经常在各大主城逗留,你一定见过这样的广告:“XXXX**全区全服金币,在线支付后5分钟瞬间发货,实卡火爆销售,全国各大销售网点均有销售,买卡还送20万现金抽奖机会,每天都有特价金币,最低价服务器已经4元/100G。
还在犹豫什么?赶快疯狂抢购吧!”没错,他们的职责就是新建各种小号去主城不停刷频,在最近距离刺激消费者的购买欲望。
然而前面的一切都是铺垫,最后的环节总归要落到现实的RMB上,市场部挑起了这副重担,他们负责联系各大交易平台,将汇总的金币流入市场,另外还要进行工作室招募活动,用打钱来掩人耳目,以达到合法化的目的。
以上都是盗号的一般运作流程,轨道炮网络公司除了具备这一切以外,还有个特殊的岗位,那就是地精。盗号所取得的物品种类繁多,价值各异,一般的处理方式就是直接变卖,少数特别高价的物品才会放拍卖行交易,这无疑损失了大量的金币来源。
许娜身为金融系高才生,又是游戏里的资深地精,她深知经济学中长尾效应的力量。
于是她希望有人来整合这些资源,并用垄断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游戏内的市场,做到资源的最大化利用,从而赚取更多的现金。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从事的工作跟盗号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也是他当时欣然答应进入公司的原因。
上班第一天,许娜就借给**一本手写的笔记。标题是魔兽世界经济学,其中记录了她从接触这个游戏至今的所有地精经典案例,里面用最贴近游戏的文字阐述了各种经济学理论并提供了大量的发散空间,其价值完全不亚于任何一部顶尖的经济学论文。
**捧着这本笔记拜读了整整一周,他每看完一个案例就闭上眼思考一会,那感觉就象是九阳真经打通任督二脉,以前零散的思绪在此全部融会贯通,当他把这本笔记还给许娜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如果将这本笔记印刷出版,你肯定会一夜成名!
许娜谦逊的笑,“懂这些的人多了去了,我只不过是把它写下来罢了。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五个服务器的帐号,里面每个人物有各种材料和10万G,一个月后,我希望你能交给我200万G。
这其中,每100G你可以从中提成1元RMB。当然,这也算是对你的试用期,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好好干,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当一个人在爱情方面屡受打击,他往往需要一样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而对于现在的**来说,工作成了最好的载体。
那段时间他尽心尽力,一个月基本没怎么出过门,就连做梦都在计算诸如正义宝珠,大块棱光碎片等材料的数量和价格。但是每当做完一天的工作,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想起胡萌,每次想起心里就一阵撕扯。
遗忘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最隐蔽的伤口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疼痛,短而无救的美才深入骨髓。九年了,那个害羞的小女孩披上嫁衣,早已做了别人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