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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块碎片(2)

时间:2009-06-18 10:43 作者:月照铁炉堡 手机订阅 参与评论(0) 【投稿】
文 章
摘 要
但我无法忽视那个声音:“你是在哭么?”一双很小的手,试图从我的脸上蘸起一滴眼泪仔细看个清楚。这么小的手也只有那么小的侏儒才有。亏了她的矮小,也亏了她恶魔卫士的高大,她可以基本上平视我倒挂着的脸。我哭都哭得颠倒混乱,眼泪流出眼睛,却流不进嘴里,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不会苦涩难咽?但她

但我无法忽视那个声音:“你是在哭么?”

一双很小的手,试图从我的脸上蘸起一滴眼泪仔细看个清楚。这么小的手也只有那么小的侏儒才有。亏了她的矮小,也亏了她恶魔卫士的高大,她可以基本上平视我倒挂着的脸。

我哭都哭得颠倒混乱,眼泪流出眼睛,却流不进嘴里,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不会苦涩难咽?但她知道——她尝了我的眼泪,然后说:“真苦啊!你一定很伤心吧?我很久没哭了,都快忘记眼泪是什么滋味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好象流泪是件多能令人快乐的好事。她这样说的口气里,有泪可流是件让她多么羡慕的好事。我刚才为她掉的眼泪现在全变成了咒骂,幸亏我被她封住了嘴,不然也许我能骂得这片黑森林最终成为一片怒海。

但她什么都能看见,在没有火光的黑暗里对我的愤怒一目了然。她轻轻笑,拍了拍我的脸,这样的亲密完全令我气结——自我10岁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表示与我的亲密。

可她也许认为这是对我的郁闷的安抚?

我不想她向我示好,她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多到我现在再也没有自杀的念头——在她用那样的大火为我铺出一条活路之后。

我不知道自己活下去会怎样?现在死亡变得遥远了,活下去忽然成为一道美丽又凶险的风景。我想起那颗救了我的命的特效治疗石,我想起我的生命是依靠了不知道什么生灵的灵魂才能延续,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用我的圣洁,还是我的不再圣洁?

但我知道我不想死了。

我现在被那个恶魔放在了地上,我感觉得到自己身子下面是坚硬光滑的地面。我猜想自己是进了一个房间——然后灯亮了,我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屋子里。

那屋子的所有窗户都用厚厚的木板封住了,显得更加压抑。它无法不让人感到压抑,因为它很小,屋顶太矮,空间拥挤。

我立刻知道这样小号的房子只能属于这个小侏儒,她也正用一种终于到家了的放松姿态站在屋中。

她的恶魔卫士郁闷地蜷在角落里,他把自己尽量蜷舒服些,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后我非常惊讶地看着这术士的脚——黑乎乎的一截,好象烧焦了的木炭。她苦着脸,脸上还有四道非常明显的抓痕,提醒着我她经历过什么样的激战——那样的抓痕显然是亡灵尖利的手指所造成。

她发愁地看着自己的脚,坐下,开始脱鞋,如果那个焦炭一样的东西是鞋的话。但她立刻缩回手,抱怨着:“烫死了。”然后从背囊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把鞋脱下。

那两只明显很烫的面目焦黑的鞋被小心翼翼放在一边,她龇牙咧嘴开始检查自己的双脚与小腿。

她的恶魔卫士又一次用鼻孔发表了意见,他“哼”了一声。

她便“哼”了回去:“地精火箭靴就是这样嘛,跑太快了就容易把脚烧焦。”

但是她立刻又得意:“可惜你没看见今天我跑得有多快!这靴子实在太厉害啦!我嗖地一下就飞出好几十码啊!那些骨头们都快把自己的胳臂腿甩飞了也追不上我!”

恶魔卫士再次用鼻孔“哼”了一声,但与他轻蔑态度相反的是他的行动,他关切地看她的焦炭似的腿,又关切地看她脸上的抓伤。然后他重重“哼”了一声,呼啦一下站起来,把自己的脑袋顶上天花板,把自己的身子尽量弓成驼背,平平砰砰地开始翻箱倒柜。

她现在已经很狼狈了。身上的长袍也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很明显她最后逃脱之前亡灵们已经逼近她的身畔,这是对术士而言最危险的状况,被敌人摸到身边而没有恶魔卫士的近战守护。但她没有对刚才的生死战斗作更多回顾,她现在一心一意只看着她的恶魔卫士。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恶魔卫士在一个个抽屉里翻找着,一个打开的抽屉让我想起铁匠铺,因为那些整齐排列的铁锭、银锭、铜锭、奥金锭,另一个打开的抽屉让我想起厨房,因为那一罐罐的香烤肋排、香脆蜘蛛腿、暴风城蛋糕,还有一个更奇怪的抽屉,放满了形状奇特的平生未见的各种叫铁制品、铜制品、银制品。

但那恶魔卫士要找的显然不是这些。他现在从一张小得要命的床下面拖出一只小得要命的箱子。

那样小的床,只能在我三岁以前作我的摇篮,而看起来,它也同摇篮毫无区别,因为那个术士把它布置得只能适合一个童心灿烂的家伙使用——粉黄的被子、粉蓝的枕头、粉绿的床架、粉红的纱帐。

那口从床底下拖出的箱子却是那种干涸的血迹的颜色,这才是我习惯的关于术士的颜色。

这口箱子里显然有那个恶魔卫士想找的东西,他掏出一个鲜红色小瓶。看了看,便粗暴地推进那术士的怀里。

我看不懂那个瓶子上的字,那是金色的由奇怪的字母排列成的一行文字,可我连那字母都不认识。我猜想这东西一定很重要,因为那字母排列在一起,纵然只是落在眼里,也蓦地令到我心猛然一沉。

术士拿着那个瓶子若有所思,她还在看着她的恶魔。

恶魔不耐烦地做了一个举瓶喝下的样子,用手指她。

但是她依旧仔细研究着她的恶魔。

然后她举起瓶子,朝向恶魔,做了个举瓶喝下的样子,用手指他。

我默默看着这主仆两的哑剧。现在即便是我,也看出了恶魔卫士的虚弱。因为他渐渐有些若隐若现,我从来不知道可以用稀薄形容一个躯体,但现在的他只是一团模糊的巨大阴影,只能用稀薄来形容。

他用与稀薄不符的粗声粗气地命令主人:“你不想活了么?这是你唯一一瓶救命药了!”

她摇头:“你伤得太重,你不喝会死的。”

恶魔嘎嘎笑了起来:“傻瓜,我早就想回去休息了,你那么蹩脚,跟着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他笑得真假,假到连我这样的局外人都知道他有多假。

但是她真真切切地抬着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我舍不得你!”她这么说的时候,眼里的眷恋与不舍明显击中了那个快要消失了的家伙。他痛苦地弯下腰,我以为他要哭泣或者拥抱那个小小的侏儒。但他其实只是劈手拿过瓶子,一开瓶盖,将整瓶赤红色的液体灌进那个家伙张口结舌的嘴里。

报应不爽!她给我吃特效治疗石,她的恶魔就给她灌药。她和我一样被迫接受了好意,她现在一定和我一样难受。

我躺在地上,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脸扭成了一个苦瓜,她舔了舔沾着药水的嘴唇,苦笑着说:“契约里可没有这一条。”

恶魔的鼻孔里一如既往地“哼”了一声。

她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自言自语:“不要对我太好,我还不起了。”

他们一起沉默。

她的脚背开始腾起一股白烟,缭绕着,渐渐升到她的小腿。那烟散发一股难闻的气味,但恶魔的眼里有一丝欣喜。而她静静地看着白烟,仿佛要看透那里隐藏的东西,又仿佛已经看穿了那里隐藏的东西。

我觉得她的眼神最后很空,落在永远不能到达的地方。虽然我们只是身处一座黑森林里,虽然我们所在的小屋小到可怜。

但从她的眼里望出去,是无尽的沧海桑田,我确信她看见了许多,因为她的眼睛是如此湛蓝,宽广无际如海洋。

烟雾渐散后她的双腿双脚恢复如初,我听见她的恶魔长长舒了口气。于是她仰着脸,仔仔细细看着她的恶魔卫士,细声细气问他:“怎么办?这一辈子欠你的,下了地狱也还不干净了?”

那恶魔出乎意料的温柔,温柔地象在哄一个三岁的孩子:“那就慢慢还,地狱里的日子不好打发。”

于是他们一起笑了。我从不知道恶魔也会笑,而且笑得那么……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连我这样的躺在冰冷地上的人都觉得很暖。

她笑过之后便站了起来,这是我见过的她最郑重的施法,比之前召唤火雨的样子要郑重得多。她庄严地喊:“生死相依,我中有你,以血换命!”

一道很细的红线便从她的指尖射出,直接插入恶魔的心脏,我又一次目睹了术士的邪法,诡异之极匪夷所思的法术,在红线进入恶魔的心脏之后,我能看见那巨大的稀薄的身体开始凝聚成形。

这是传说中的用自身鲜血挽回恶魔生命体力的方法,我本该对此表示深恶痛绝,但我心底有种柔软的感动。

传说中的邪恶,令我感动。

这一夜,我忽然认不清原来的世界。一个术士和一个恶魔,他们用他们一根红线维系的世界,颠倒了我的二十年人生。

很快我就看到那个术士摇摇欲坠,而她的恶魔正使劲摇晃身体扯开她的那根补给生命的红线。她几乎是在哀求:“再多一下,好吗?”但恶魔终于从心口扯出了红线,她于是坐倒在地上,我看得到她额头细密的汗珠,她在喘气,呼吸困难地喘气,我猜想她其实早已透支了她的鲜血,她只是恨不得豁出自己的命。恶魔也坐下了,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毫无必要地整理,我发现他背过身去,偷偷擦了一下眼睛,他哭了。

恶魔的眼泪让我不知所措。我的脑子轰隆隆巨响,我知道有些东西,那些我一直以为理所当然如天空般纯净简单的东西,在碎裂。

我不能说话,但我现在想说:“对不起。”

我在心底默默对恶魔说,又在心底默默对术士说,“对不起!”

只要她还能吸取灵魂制造出碎片,她的恶魔便能一次又一次由她召唤重生。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生离便是死别。

她虚弱地开口:“会长大人。”

我不敢看她,幸好我也不用回答她,她封住了我的嘴。

她平平静静地说下去:“热情洞穿了魔法定律,是不是?热情是洞穿一切的力量,你们成功了,是不是?”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根本没有看我,她在看着她的沧海桑田:“曾经有个圣骑士对我说‘让圣光指引我们的方向’,但是他后来被一把被诅咒了的宝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造成今天这样恐怖局面的阿尔萨斯王子,他确实曾是一个信仰圣光的骑士。

她继续说:“我们术士,从来没有口号。法师信仰热情,骑士信仰圣光,我们只信仰力量。无需指引的纯粹的力量。好的力量,坏的力量,你们觉得邪恶,我们觉得强大。最后这世界出了问题,本该是英雄的王子成了邪恶的首脑,本该用力量救人的术士做了外敌的帮凶。到了现在你是不是也明白了,一切都是力量,一切又早与力量无关?力量只是力量,能犯错,也能救人。就象你的热情,你成功了,热情洞穿了一切,热情修改了魔法定律,阻止了术士吸取灵魂,但现在,热情让我们躲在这里,外头围着几百上千个亡灵,热情现在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算现在我能开口说话。

她看着我,很伤感地叹息,她向虚无挥了挥手,心灰意冷地说:“解除诅咒。”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她便不抱希望地问我:“顺便问一句,你能开门么?”

我:“呃?”然后我站起来,想去门口替她打开房门。但是她狂笑,好象刚看到全世界最好玩的事情,在她的前仰后合里我猛然醒悟,她说的是法师的独门魔法,可以用传送门把人送去暴风城的法师公会大楼的那种“开门”。

在战斗中我早已将法力消耗殆尽,也早已将装着开启传送门的特制符文的袋子失落。

她大概本来也没指望上我,一见我摇头便立刻转头忙自己的去了。

我发现我开始呢喃,我在对自己说,一遍遍,反反复复地说:“热情是洞穿一切的力量。”

我一遍遍对自己说,是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把它丢弃。

在我的困惑混乱中,她小小的房子已经杂乱纷纷,桌上地上摊堆满各种奇怪的东西,她又从一口柜子里拖出一台奇怪的机器。

我看着这个小得可怜的家伙拿着适合她尺寸的小钳子小扳手站在一堆钢铁玩意儿中间手忙脚乱,我想问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她在百忙之中问我:“会工程学么?”

我又摇头,作为一个法师公会会长,这些与魔法毫无关系的手艺一向是被我看不起的骗人的把戏。

于是她大叹其气,完全是夸张的口吻:“你在暴风城都学会了什么?”

她真的一定很喜欢招人讨厌,现在我用尽量冷淡的声音回答她:“你觉得我该学什么?鸡鸣狗盗?”

她嘴里咬着一个看起来象螺丝的长长的银质东西,含混地说:“烹饪、钓鱼、工程、锻造、采药、炼金……”

我都没学过,我用了所有时间研习魔法,我只会魔法。

我尽量保持尊严:“我是一个法师。”

她头都不抬:“知道,法师公会会长先生。你当然是一个法师,但是你就不能凑巧会点除了魔法以外的有用本事?”

我尽量庄严:“魔法本身就是最有用的本事。”

她就笑了:“我的好朋友,啊,你一定不相信的,我有一个作圣骑士的好朋友。她是个矮子,圣骑士里最矮的一个。但,她还是比我高。”她做了个鬼脸,抬头看我,尽量用手举过头顶,这挺艰难,因为她实际上正拿着一个对她来说堪称巨大的铁锤。

我发现她的恶魔喜欢用鼻子同她说话是必然的,因为我也开始“哼”她。

但当然,这对她也是鼓励,她把铁锤对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物体砸下去,一边砸一边说:“她也会很多魔法,当然,都是救人用的,除非有人保护,她根本不敢进入战斗,这胆小鬼。”她喃喃嘲笑了会那个并不在现场的圣骑士,直到我觉得很不耐烦,她才继续:“但是她很厉害,她会好多比魔法有趣也有用得多的事情。”

我除了“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钓鱼技术比我好多啦,烹饪技巧也很高,瞧,我那一抽屉的零食都是她送我的。这很有用,比魔法有用多了,你看,你学了一辈子魔法,但如果现在我不给你吃点东西,你很快就会饿死啦。”

我的肚子极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事实上在我第一次看见那一抽屉的食物,尤其是我最爱吃的暴风城蛋糕时,我的肚子便已经咕噜个不停。我无法掩饰这声音,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入口任何食物了。

她很聪明地没有对我的肚子发出的声音表示意见,而是继续说下去:“她还很会唱歌。”

我实在是不得不再次用鼻孔发出“哼”,因为她说起唱歌的时候,居然充满敬意。她用背对着我大约也能看到我的不屑,于是她打了一个响指,说了声“原音重现”,于是小小房间里传来一个如天籁般的声音。

在那样的声音里,我被安抚着逐渐平静。我听见了临出发前暴风城法师祭坛周围那汇聚成海的法师们发出的必胜的呼喊,那样的豪情喊叫让我热血沸腾。我听见了第一次遭遇亡灵时队伍里最先牺牲的法师的最后的吼声,他说“继续战斗”的声音重若千斤。我听见了那一路追杀我们的亡灵们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号,那样的声音挤走勇气,挤走信念。我听见了满天火雨里他们凄厉的嚎叫,他们中有我曾经的战友,但我再也无法分辨他们的声音。我听见了我伏在恶魔背上与死亡赛跑时风的咆哮,那咆哮与我的心跳眼泪交织成另一个世界。

我听见了一切,小时候母亲抱着我低声的搓哄,成年后跪在父亲膝下领受的教诲,我的过去从埋藏在地面之下的黑暗里破土而出,那些已经离开我的亲人与故友,那些还在盼望我带回胜利的同僚与朋友,一切的一切,悠长绵延,慢慢荡涤我的灵魂。

我好象背起了一切,又似乎放下了一切。我在歌声里闭起双眼,泪水洗净我的创口,那些把我撕裂得无处容身的创口。

歌声终于结束后,她赞叹地说:“她真的很会唱歌,是不是?”

我还是用鼻子回答她,这一次,我“嗯”。

她的声音如梦似幻:“刚才,就在刚才,我又看见她了。我用地精火箭靴逃走之前,她扑过来抓我的脸。我以前对她说,就是烧成灰也能认出她来,现在,我猜她真的被我烧成灰了。”

她低下头默默干活,叮叮当当敲打一切可以敲打的东西。我同情地看着她,我没法用鼻子同她讲话了,我的鼻子很酸,很酸。

她敲了一阵子,把一个看起来组装得很完备的东西装上那个奇怪的机器。那东西装起来很是费劲,她一面吃力鼓捣着,一面说:“她说她叫迈瑞所瑞,但我喜欢叫她小仙女,她的歌声象仙女。”

现在我的声音象是从虚空里发出的:“为什么要救我?我是一个除了魔法什么都不会的法师,我是一个除了魔法什么都不会,偏偏破坏了魔法定律害你不能吸取灵魂碎片的法师,现在你的恶魔要死了,你可能也要死了,你不恨我么?为什么要救我?”

我无力地问她,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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