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猎人吉恩-晴风再度出现时，瑞秋看到了一幕至今记忆犹新的画面——
他背对着夕阳，微风吹拂着他的金发。橘色落日之光，映照得他周身有个金色的轮廓。他身后跟随着一只强壮的山猫，手中却捧着一大把纯净的宁神花。
他单膝及地，吻她的手。
作为清醒药剂素材之一的宁神花，眼下去仿佛发挥了一种目眩神迷的作用。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你说和莱妮呆上了一个月时，我就有种预感——你是我命运中的女人。我想我爱上你了。”
吉恩是个不擅言辞的男子，但眼下他已明确表达了意思。他炽热地望着瑞秋，瞳孔中有种动人的温柔。
塔奎林的众人围了过来。
他们报着打趣的眼光看待眼下二人—— 一个月前开始，塔奎林药剂师就变得平和许多。他们猜测让她改变态度的缘故。也许，和现在的青年有关？
“你吓到我了，吉恩。”
热烈的气氛让瑞秋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压根没想过结婚的事。
“怎么？”
她并不直白的回答，仿佛也吓到了求婚者——他僵硬地站起来，霎那间脸色苍白。
“是否您……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的表情变得尴尬又焦虑，“我以为……我以为你……”
“不，不是这个意思。”
瑞秋摇了摇头。
当她做出否定意思时，四周顿时扬起了一阵起哄的声音——大家建议猎人去亲吻药剂师。
“那您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吉恩深吐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热烈地追问下去，“如果愿意的话，你，我，莱妮我们一起去银月去……我可以去那里谋个好差事。我们建个幸福的家。”
“回银月城？”
这句话，仿佛比求爱更能激起瑞秋的心跳。药剂师协会守则之一 ——因结婚拒绝派遣，可免于除名。这是守则中唯一的例外。
药剂师忽然认真起来。
“给我三天时间……好吗？”
“当然，当然！”
感受到她的动摇，猎人的脸上呈现出幸福的笑容。他半跪着蹲下，再度在瑞秋手背上印下炽热的一吻。
是夜。药剂师房间。
这是一个多月来，药剂师的第一次失眠。
她坐在雷兹特恩的写字台前，脑中划过了诸多画面——最先出来的是小咕，玲珑乖巧，善解人意；
然后是猎人吉恩-晴风，身材挺拔，英俊不凡，虽然有点闷，却非常真诚；
最后，是守则上的那一条规定——因结婚拒绝派遣，可以免于除名。
瑞秋并不爱吉恩，她很明白这一点，但她确实喜欢莱妮……因为宠物而爱上他的主人，这草率又可笑，但如果和他结婚，这段姻缘听起来又非常美妙。
“也许，我该接受。”
躺在床上，瑞秋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她抚摸手背，依稀感到吻的炽热还留在那里。一种平静的幸福在她心中慢慢展开……
她忽然间觉得有点孤单，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屋子，太过寒冷。于是，她起身把半掩的窗户关上。然而当她的手指还未触及窗框时，窗外却吹来一阵风。
它吹开桌上的笔记本，也吹飞了笔记本中的夹的纸——其中一张，飘零落地。
瑞秋的视线落在纸上：
凡事不可光看表面，不管是药剂还是现实；
不是美即美好，丑即卑劣；
不要受环境影响，不要被肉眼蒙蔽；
我的第一次死亡是命运，那么第二次也是；
伟大的规则，永不会因死亡而改变；
愿你经受住考验，看透万物的本质，洞悉真相的存在。
它……将会让你交上好运。
“雷兹特恩……什么意思？”
瑞秋捡起了那张纸，面对窗外——那里，却寂静一片。
夜晚诡异的一幕，虽然荒诞不经，却让药剂师产生一种不可言喻的困扰。
瑞秋坐立不安。
犹如往常一般，吉恩将猫头鹰莱妮留在塔奎林。它依旧眼神深邃，举止乖巧——它停在操作台上，迈开步子，左走两步，右走两步，有种要逗乐药剂师的感觉……
瑞秋伸出了手臂，它便飞起来停在她手臂上。
“你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瑞秋凝望小咕，希翼从那对深邃的眼中得到答案……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她久久地凝望着它，眼神迷惑，而她这个动作，也在某个瞬间对小咕产生了影响——瑞秋在它眼里，捕捉到一丝惶恐和焦虑。
奇怪。瑞秋疑惑。
当她想要再度分辨这种情绪时，它却飞走了。
雷兹特恩奇怪的字条，对她起了一种特别的暗示。仿佛经由一种古怪的方式，刺激到她的某根纤细的神经——她开始试图用各式各样的记忆，来解释眼前的奇特。
她想到了一个猎人朋友，她曾这样评价动物：
动物之美，优于凡人。因为它们身心合一，肉体永不背叛心灵。
“不对啊。”
可眼下的情况恰恰相反。小咕的身体愉快地跳跃，眼神却焦虑而惶恐——这，无疑是不合理的。
这种判断让瑞秋再度搜索记忆，她努力去想猎人的只字片语。她想起那个人曾谈及如何捕捉动物，如何喂养动物，还有一项引以为傲的技能……
“如果熟练掌握这个技能，便可以去暗月马戏团谋个差使。暗月的驯兽师，足有一半在作弊。”
朋友如是说道。
“希望只是我的多虑。”
瑞秋心虚地安慰自己。但事实上，当她脑海中一丝一缕地呈现出那项技能时（野兽之眼），她的心也愈来愈不安。
“这太疯狂。不可能。”
她反复安慰自己道。
是夜，她夜不能寐。
终于，她爬起来给银月的一个朋友写了信——那人服务于银月谋杀小径的一个部门，曾帮她调查到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次日凌晨，她将信件交予信差，希翼获得正常的消息。
当夜，她收到了回信。
当她怀着忐忑之心展开信纸，在那灰暗色调的寒暄后读出正文时——她觉得自己犹如跌入毒气洞穴，沾到了一种能够破坏性极大的毒药。
她坐在雷兹特恩椅子上，手指颤抖。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往下读。
然而随着深入，一种呕吐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
“该死的。”
她咬着下嘴唇，努力让头脑冷静下来，“一切都还没证明，不是吗？”她整理着思路，安慰自己道。
她一字不漏地将朋友的信件再读了一遍，然后将信件放在焚炉中烧毁了。她随后给谋杀小径的朋友回信——她不想冤枉他人，却也要保护自己。
次日傍晚，她再度收到了回信。
看完并烧毁来信后，瑞秋找人捎了口信——给远行者营地的猎人吉恩-晴风：
明日傍晚，塔奎林旅馆二楼。介绍朋友给你认识。不见不散。
——瑞秋-晴光。
（五）
次日。傍晚。塔奎林。
幽魂之地的天空，出现了罕见的晚霞。药剂师站在旅店二楼，看到猎人吉恩-晴风骑着绿色迅捷鸟准时到达。旖旎梦幻的光线之下，塔奎林的众人都向他道贺。那些熙攘的声音入耳，却让瑞秋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她的背后站着三个女人，来自王国的各个地方。她们都是初次见面——相似的经历，让她们聚在这里。谋杀小径的朋友通知她们，让她们第二日赶到这里。
瑞秋这么打算——吉恩与她们并不熟识，那么她当场就答应求婚。如果关系非浅。那么，之后就没有她的什么事了。
——愿我获得好运。
瑞秋在心中祈祷。
当吉恩的靴跟敲打楼梯的最末级时，瑞秋鼓足勇气迎了上去。
“你好。”
她尽力平静，“你很准时。”
“事实上……我迫不及待。”
吉恩笑着回答，表情中已有家人的自觉——引见朋友？这不过是答应求婚的含蓄回复。
他想要上前吻一吻药剂师的额头，却被她避开，他有些不解。他看见她对他招招手，然后走进房间。
这时，她的三个朋友从房里走出来。
“来见见我的朋友。”瑞秋引荐道。
“当然……”
吉恩看见三个女士走出来，露出友好的微笑。他伸出手，想要和她们握一握以表示友好。然而，当他洋溢着幸福的视线锁定三个女子的容颜，小麦色的脸膛却瞬间惨白了——他的手停在半空，脚像被牢牢钉在地上。
三位女士笑容诡异。
“好久不见。”其中一个说道。
吉恩碧色的眸中，瞬间出现了残忍且狠毒的神情，这是以往都不曾看见的。他转过头，怨恨的眼神犹如两把利剑，狠狠刺向药剂师……
瑞秋冷笑一声，转过头，因为却身体不支而靠在门框上——
她知道，一切都已过去了。
谋杀小径朋友在信中写道：
如果吉恩-晴光是与那个累犯是同一人，那这并非他本名。当然，之前也都不是本名——他的本名罗洛恩-遂风者，来自一个显赫的猎人家族。
他自小天赋出众，却好逸恶劳、离经叛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开始寻找富有的单身女子，然后操纵“野兽之眼”去接近她们。他擅于设一个巧妙的局，以促成一段看似巧合的感情。在她们芳心暗许后，便以去远方征战为名，带着财富逃之夭夭了。
他是个天生的骗子，因为每个人都以为他个性愚钝，真诚而单纯。
——晴风村的基尔兰尼小姐，喜欢上了他的蓝龙宝宝。之前，她以为龙鹰宝宝才是最美的。
——银月城艾瑞西亚小姐，被钳子先生（龙虾）所吸引。她有个垂钓的习惯，但钳子先生老是夹断她的鱼线。
——逐日岛的诺尔雷妮小姐，有喂养流浪小猫的习惯。女性圣骑士习惯在顽强心智的另一面，表现得更为母性。于是，他选择了一只虎皮猫。
现在，则是塔奎林药的瑞秋-晴光……
她没有朋友，每个月有200个金币的补贴。她有两个弱点，一是孤独，二是想要回到银月城。
谋杀小径的朋友在信中补充：
这个骗子五年前逃向另一片大陆，不见踪影。所有人都以为他短期不会回来，却想不到回来得如此之快——也许在另一片大陆，他也惹上了一些风流债。兽人和巨魔的惩罚手段，比血精灵有过之无不及。
“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
瑞秋自言自语。
塔奎林之夜，第一次热闹非凡。
守卫丝毫不敢介入三个女人的私事，唯恐被迁怒于他们——骗子喜欢搭讪优秀的女人，眼下这将是让他头号懊恼的事。
骗子和宠物山猫的痛呼频出，声声入耳，瑞秋的心却依然烦躁。她望向塔奎林漆黑的天空，猜想雷兹特恩也在看着这一切。照理说她该感谢他，可此时她却哭笑不得。
漆黑混沌的夜空中，停着一只白色物体。它扑腾着翅膀，仿佛一个自行发光体。
“小咕！”
瑞秋认出了它。
猫头鹰似乎也听到了。它黑漆漆的眼睛望向瑞秋，眼神已不再深邃，而只如夜幕下的湖水静谧无澜——这才是属于野兽的眼神，单纯平静，智者也不例外。
瑞秋好像平静了一些。
她伸手入袋，摸到了一片吃剩的干面包。她将它放在掌心，抬高手臂。
“咕！”
猫头鹰略一迟疑，漆黑的眼中渐渐开始呈现热情。
“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下。只你和我，费伍德的智者和塔奎林的药剂师。不是吗？”
瑞秋轻轻笑道。
“咕！”
猫头鹰回答，眼神纯净。
那一刻，药剂师觉得找回了以往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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