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幽暗城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阿!这不是我这些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 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告别而来的。我打算赶在冬至前,转服到异地的服务器去。
到了提瑞斯法的出生地,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曾经热闹的小镇空无一人,显得很寂静。我到了布瑞尔旅馆的房外,意外遇到了旧友。
旧友是名圣骑,原本是打算去血色带小号们刷经验的,看到我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转服的事。
但我们终于谈到转服的事,我说外面的服务器已定了,因为物价差异,须将这里存有的物件卖去,再去那边增添。旧友也说好。我前日把库存的杂物也小半寄卖去了,只是还收不起钱来。
“你这一两天,去看望朋友后,便可以走了?”旧友说。
“是的。”
“还有闰土,他每见到我,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在线的大约时间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爬着密密麻麻的胖胖海龟,其间有一个五十一二级的猎人,手牵断牙,捏一柄钢叉,向一个龟尽力的刺去,那龟将身一扭,肚皮朝上的翻倒在地,猎人开始剥皮....。
这猎人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自己也不过五十级;那时我们服务器很热闹,也没有开TBC,我是一个法师。
但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级别,因为是一个公会的,我平日里听说过他的故事,知道他是闰月生的,五行缺土,所以他给自己猎人号起名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弓捉小鸟雀的,捉过所有难捉的宠物,听说是个技术非常牛的猎人。
我于是日日盼望能遇到闰土,想看看他身边传奇的断牙是什么模样。没想到,那次在辛特兰海边做任务,意外遇到他,他正在杀海龟剥皮,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手上牵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断牙。他见人很怕羞,并不健谈,没有怪物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等TBC开了,要去许多没有去过的地方。
第二日,我便要他抓宠。他说:
“这不能。须到60级了才好。我们去冬泉谷,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肉块,看霜刃豹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豹就罩在竹匾下了……”
我于是又很盼望到60级。
闰土又对我说:
“这里练级太慢,你停日到艾萨拉来。我们到海边去杀海妖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也有。晚上我去钓鱼,你也去。”
“钓黑口鱼?”
“不是。那里有黑口鱼,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石鳞鳗。月亮底下,你听,哗啦啦的响了,石鳞鳗鱼围成了漩涡。你便捏了鱼竿,轻轻地走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石鳞鳗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食人鱼而很凶猛。
“它能吃么?”
“不能,但是可以卖钱,好贵的呢!”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五色的怪物;钓鱼有这样有趣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钓出来鱼直接卖NPC罢了。
“闷了,我带你去挖瑟银矿去,我知道有种冒着蒸汽的亮绿的石矿,会出奥术水晶的呢。”
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钓鱼时,大多数朋友都和我一样只看见副本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过了不久,闰土须准备毕业考试,暂时AFK,而我因为别的缘故,极少上线,他后来有次还邮寄给我组美味风蛇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现在骑士提起了他,我这往日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这好极!他,——考得怎样?……”
“他?……工作了,但景况好像也很不如意……”骑士说着,便向房外看,“带刷小号们都%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