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生前还是成为亡灵之后,纳萨诺斯·凋零者都在效忠于女妖之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他的效忠需要付出极大的牺牲——以及艰难的抉择。作为被遗忘者的勇士,他的亡灵生涯可谓身经百战,但他那不断腐败的躯体却为效忠黑暗女王的职责敲响了警钟。
纳萨诺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面的皮肤和肌腱足以张开长弓,教导最愚笨的学生如何搭箭。但他很清楚,他的力量已经衰退。他的亡灵躯体仍在无法避免地腐坏。总有一天,这只手将形同虚设,或者彻底腐烂。到那时候,他对她还有什么用处?
他也许只是一具衰败的驱壳——他对自己说——但他依然知道责任的意义。“下达命令吧,我的女王。”
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军团再临》的第一次恶魔入侵之前。
阅读高级游戏设计师Steve Danuser创作的《黑暗之镜》,深入了解纳萨诺斯·凋零者的过往,他曾面临的抉择,以及最终的转化。
纳萨诺斯·玛瑞斯闭上双眼,用他那不知断裂过多少次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秋天的气息在静谧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小路上铺设的石板间,野花抽芽的清香混杂期间。真是美妙的香味。熟悉、朴实。这是他曾下定决心永不放弃的味道。
游侠将军靠近时,她的靴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与往常一样,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散发着高等精灵城市中玫瑰花园的甜香。无论身处何地,纳萨诺斯都能立即辨认出这种香味。
人类静立许久,默默享受着她的陪伴。周围只有鸟儿在西沉的落日中歌唱,还有低矮木栏外的绵羊在咩咩叫着。这段栅栏还是他年幼时帮他父亲搭建的。
他睁开了双眼。从这片小斜坡看出去,玛瑞斯农场在他面前舒展看来。那栋他度过了大半人生的房子。那座需要在冬季来临之前加固的谷仓。那些很快就能收割的小麦。
这是他的家。
纳萨诺斯曾经热爱着这片景致,并为此感到自豪。也许正因如此,他才决定在全力摧毁一切之前,让时光多停驻片刻。
“您不该来这里。”他粗声粗气地道。
“对你的指挥官这样说话,胆子真大。”希尔瓦娜斯转身面向他。尽管嘴角带着戏谑,她冷酷的双眸却散发着威严。她穿着蓝色的皮甲,背着华丽的长弓,让衣衫褴褛、胡须蓬乱的他看上去就像个傻瓜。
纳萨诺斯摇了摇头:“您知道我的意思,希尔瓦娜斯。自从您将我提拔为游侠领主,远行者中间便出现了不少怨言。您来到这里已经引起了注意,那些高贵无比的游侠们就像在溪边洗衣服的仆妇一样八卦。”
她拉下蔚蓝色的兜帽,让一头淡金色的长发自由飘动。“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在乎别人的看法。”高等精灵的话语中掺杂着甜腻却虚假的同情,考验着他的决心。
他恼怒地咬紧牙关。希尔瓦娜斯已经习惯了他的粗鲁,甚至视为理所当然,这让他有些生气:“那些造谣者爱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您是他们的领袖,决不能失去他们的尊重。”
希尔瓦娜斯拂开散落在纳萨诺斯眼前的几缕褐发:“作为游侠将军,我有义务查看战地斥候的报告。鉴于你情愿退隐到洛丹伦的荒野之中,也不愿为奎尔萨拉斯效力,我不得不经常来看看你。”
他耸了耸肩:“我还是离开比较好。我没耐心参与您那座城市中的阴谋。在这里,我可以思考……可以呼吸。这是我在那些古老尖塔的阴影中无法寻得的简单快乐。”
“洛瑟玛说你之所以躲起来,是被精灵弓箭手们吓到了。”她挑眉道。
“洛瑟玛·塞隆是个蠢货!比起游侠,他更适合当个**家。我随时都可以和他真弓实箭比上一场。”纳萨诺斯突然闭上了嘴,不再出声。他的恼怒只会让她高兴,他可不想继续被取笑。
“知道了你自我放逐的原因,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厌倦了我的陪伴。”落日的余晖照亮了她完美对称的五官,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在金色的光芒中熠熠生辉。这幅画面的时机如此绝妙,他发誓这肯定是她事先准备好的法术或咒语,以便随时引导话题或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当然,效果很不错。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就主动跳入了她的陷阱。
“不是我不希望您来这里,希尔瓦娜斯。但您的人民需要他们的游侠将军。尤其是在这个黑暗的时代。”
精灵皱紧了眉头:“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我马上要去见我的姐姐奥蕾莉亚。她认为兽人盯上了奎尔萨拉斯,想要袭击我们的家园。如果她的担忧成真,你可能会被召回银月城,无论你愿不愿意。”
他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希尔瓦娜斯,您知道我会恪守我的职责和——”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声兴奋的大叫突然响彻原野。“纳萨诺斯!”男孩一边叫着,一边挥舞着双手冲向羊群,吓得绵羊们四处奔走。距离游侠们还有十几码时,这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等精灵,瞠目结舌。正在翻越篱笆的他差点摔下来,最终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游侠将军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纳萨诺斯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弟,***·玛瑞斯。他还是个九岁的小男孩,但您肯定已经发现了,他的粗鲁程度和我不相上下。”***闻言羞红了脸。纳萨诺斯瞪着双眼,以免露出笑容。他很喜欢这个孩子,他的头发和五官都很像他。***总能让人想起生活一个万物皆美妙而新奇的世界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胡说八道,纳萨诺斯。”希尔瓦娜斯呵斥着,蹲下身子平时着男孩的眼睛,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我相信他长大以后一定会非常优雅,完全不受你的影响。”
“您……您是一名游侠?和我表哥一样?”***结结巴巴地问道,眼睛瞪得老大。
“不,小伙子。希尔瓦娜斯可不仅仅是名游侠。她率领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游侠。”纳萨诺斯说道。
***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绞尽脑汁地想要说点什么。
高等精灵身体前倾,靠近男孩,像分享秘密一样小声问道:“你长大以后想当游侠吗?”
纳萨诺斯的表弟摇了摇头,洋溢着年轻的朝气:“我想成为一名骑士,身穿闪亮的盔甲,手持大剑,还要有一座属于我自己的城堡!我不想生活在树林里,或者躲在树上射箭。”他突然面露惊恐地补救道:“我不是说游侠不好……我的意思是……很荣幸能够为您效力,将军!”
希尔瓦娜斯的唇瓣中溢出笑声,温柔而动听。纳萨诺斯咬牙切齿地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你最好赶紧回家,别再缠着我的指挥官了。”
就在男孩逃跑之前,希尔瓦娜斯像猫一样优雅地伸手拉住他。“拿着。”她说道,将一枚金币按入他的掌心,“等到你表哥认为你长大了,可以购买第一把长剑的时候再用。”
***的笑容明朗得足以照亮逐渐昏暗的田野。“谢谢您!谢谢您!”他跳起来,翻过篱笆,冲过草地,再次惊得挡路的羊儿们咩咩乱叫。“我要有自己的剑啦!”他对着旷野恣意大喊。
“很好,您成功了。”纳萨诺斯抚摸着胡须埋怨道,“我恐怕再也见不到那枚金币了。”
她站起身,目送***消失在山坡的另一端。“他只是需要有人相信他。”她说,“我们都一样,偶尔都会需要。”她语气中的渴望让他忍不住好奇希尔瓦娜斯的童年。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逐渐隐没,他们安静了下来。昆虫的鸣叫声代替了鸟儿的歌唱,直到沉默被再度打破。
“您什么时候走?”最后,他开口问道。
她回以清浅的笑容:“明天吧,我估计。已经很晚了,你还欠你的游侠将军一顿饭……和你的陪伴。”她开始向屋子走去。经过他身边时,她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手背。
那一刻,他想起了银月城永无止境的**斗争、洛瑟玛·塞隆不屑的冷笑,以及步步紧逼的部落阴云。他有一点渴望平静的生活,像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祖祖辈辈一样在土地上劳作。他可以退出远行者,在农场里——在他的家里过完一生。但这需要牺牲掉对他来说远比游侠领主的头衔更珍贵的东西。
当他的脚步沿着破旧的小路来到房门口时,屋内温暖的壁炉仿佛在迎接着他——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了。去他的**。去他的世界!他曾答应过希尔瓦娜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留在她身边。
* * *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的勇士?”
希尔瓦娜斯声音中明显的不耐烦将纳萨诺斯从回忆的迷雾中拉扯出来。他很少回想过去。那段生活属于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所有能使他称之人类的东西——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义务——都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虚幻玩意儿,对于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或价值。他是凋零者。他是被遗忘者。他也不再为高等精灵的游侠将军效劳了。
他现在是女妖之王的勇士。
“我没搞明白它的用途。”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粗哑刺耳的声音在皇家区漆黑的石墙间回荡。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出人类的声音。真是个感情用事的蠢货!
“这个仪式会让你更加强大。”她回答道。她在广阔的圆形大殿中心的平台上来回踱步,猩红的眼眸闪闪发光:“鉴于燃烧军团入侵了部落的领土,我的勇士必须更加强大。”
纳萨诺斯将目光从希尔瓦娜斯移到她背后冷峻的瓦格里身上。那个幽灵的翼展足有近二十步,占据了环绕平台的两根巨柱间所有的距离。尽管他的女王所统治的幽暗城中遍布鬼怪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但那些永远将面貌掩盖在沉重头盔下的瓦格里,才是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东西。他听说过,这些高大的维库女战士曾经是亡者的守护神,护送有资格的灵魂进入荣耀的长眠。但这一个,和她的姐妹们一样,曾经被巫妖王奴役,受命为那个杀害了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并诅咒她变为亡灵的恶棍组建军队。
谨慎让他停下了动作。女王在巫妖王溃败之后将这样的生物纳入麾下是否明智?他迅速斥责了自己,将怀疑从脑海中挤出去。瓦格里为希尔瓦娜斯唤醒了新的被遗忘者,这就已经证明了她们的价值。黑暗女王无所不知,从无例外。
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挑衅她一下:“如果您觉得我现在不够强大,那么您也许应该加封另一名勇士。”
希尔瓦娜斯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焰:“你为何总是这么纠结?”她的诘问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女妖哀嚎之力,令墙上的挂毯漱漱作响。
她的恼怒令他愉快,但他小心翼翼地掩饰了这一点。
默默地恼怒了片刻之后,黑暗女王恢复了镇定:“瓦格里的力量可以将我的身体保存无数年。但你以前的人类躯体,和我的其他被遗忘者子民一样,都无法长久保存。我会阻止你的腐坏,让你免受我曾经历过的苦痛……”
他迅速点头,认可了女王未尽的话语。巫妖王陨落之后,她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已经终结,并渴望找回她在很久以前失去的永眠——这个故事,她只告诉过他一个人。但当她将自己的身体砸向冰冠堡垒下方冰冷的岩石时,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饥渴。尽管她没有说出口,但他是如此了解她,知道她在真正感到恐惧时是什么样子。
那一天,她与瓦格里签订的契约拯救了她。对此,他私心里充满感激。而且,如果他的女王迷失了本心,那么他也没有必要继续这可笑的“生活”了。如果她被诅咒,在黑暗中承受永恒的折磨,那么至少他可以终结自己的存在,陪她一起忍受诅咒。
“也许……”他说道,“让我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眼中的火光黯淡了下来。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曾经闪耀在那对眸子中的蓝灰光芒。但片刻之后,它们又恢复了冷酷和严厉。“我已经传唤你为我效力两次了,纳萨诺斯·凋零者。除非我的命令,否则你将永远不得自由!”
* * *
世界在一片浓烟中若隐若现。这里没有理智、没有感情。只有仇恨。仇恨深深扎根在他内心的角落,如同藤蔓般扭曲,贯穿他那腐臭的核心。曾经身为人类的他已被杀害,他的血液如今正在腐蚀这片以前叫做“家”的农田。这种生物也许寄宿在死者的身体里,但它并没有自己的意志。它也不需要意志。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侍奉巫妖王。
他继续埋头啃食上一个受害者那具只剩一半的尸体。当他从她的咽喉处撕咬下一大片血肉时,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他的躯体。她的尖叫声逐渐安静下来。在逐渐被他吞噬时,恐惧凝结在她死鱼般的眼睛里。他还记得,当时有一种狂喜攫住了他。渴望着那种感觉的他又撕咬下一片血肉。
自从他被复活后,已经过去多少天,或者多少年了?根本无所谓。时间只是凡人的负担,而主人的恩赐让他挣脱了束缚。他现在的所有行动都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将亡灵天灾散布到倾覆的洛丹伦王国的每一个角落,肆意蹂躏他那人类灵魂曾经深爱过的土地。要不是心中只余憎恨,他肯定会因为这种讽刺而笑得喘不过气。
他突然停止了进食,默默等待着。因为主人的意志要求他等待。
片刻之后,他感觉到了。复活了他那具尸体的邪恶魔法,现在也唤醒了她。他欢喜又惊奇地看着原本是他受害者的尸体站立起来,变成天灾亡灵,并与他一样以消灭生灵为目标。她望着他,恐惧已从她死气沉沉的眼眸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愤怒。
要不是她那残缺的下巴因为肌肉所剩无几而来回晃动,她可能会露出微笑。要不是突然而至的箭矢贯穿了他的头颅,他可能也会回以笑容。新同伴的躯体突然扭曲起来,失去头颅的躯干不停抽搐着。
他转身面向攻击她的人。三个披着斗篷的人影向他逼近。他残余的意识认出了他们的武器,也知道弓箭如何致命,但那些记忆都已模糊不清,并且转瞬即逝。他并不在乎那些依然萦绕在这具躯体中的无用念头。仇恨喷涌而出,叫嚣着释放。
就在他准备向前跃出的时候,中间的目标大声发令。两侧的人影一起瞄准,向他的双腿射出一大片并不锐利的箭雨。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每次他想起身,都会有更多箭矢将他按压回去。可恶的渣滓!他没有停下来思考这些披着斗篷的人为什么没有像刚才击杀那个女人一样结果他。他只渴望将他的牙齿嵌入他们黑暗的铠甲片之间显露出来的新鲜血肉中。当他们以天灾的身份在他身边复活时,弓箭就将毫无用处。仇恨会成为他们的武器,就像他一样。
他抽动鼻子嗅了嗅,这通常能刺激他的饥饿感,但嗅到的味道却让他困惑。他的敌人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精灵。他们甚至不是活人——他们都死了,和他一样。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要阻止他履行主人的旨意?随着一支支箭矢逼迫他跪下,挨打野兽般的恐惧和沮丧席卷了他。
“纳萨诺斯!”
一道女性的嗓音喊出了他的名字。不。这个名字已经死了,被遗弃在玛瑞斯农场感染瘟疫的土地上。这些家伙竟敢唤醒它的记忆!愤怒让他五内俱焚。他要杀了这个闯入者。吞食她的血肉。满足他对死亡的饥渴。
但斗篷女人声音中的某种东西很快让他停下动作。他的名字变成一道命令,仅凭这一个词语,她便深入了占据他灵魂的愤怒,并全权掌控住他。
不。仇恨。主人的旨意。如果这三个生物不愿服从,就必须毁灭!
“纳萨诺斯!”她再次出声,这次用上了主人的女妖们曾战场上常用的哀嚎之音。那种力量让他震惊。是巫妖王派她来这里的吗?
“纳萨诺斯!”随着他的名字第三次响起,理智划过他的脑海,将愤怒的阴云吹散。
那个声音。当然。
是希尔瓦娜斯。
她拉下兜帽,瘟疫之地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她的精灵面庞。曾经充满生机的平滑肌肤变得一片灰白。曾经闪耀着黄金色泽的长发枯萎黯淡。那双原本神采奕奕的蓝灰色眼眸如今像阴燃的炭火一般猩红。意识到希尔瓦娜斯已经像他一样死去的时候,悲伤堵塞了他的喉咙。但悲伤很快让位给她那可怕又威严的新面貌带来的敬畏感。活着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她有成为女王的潜质。成为亡灵以后,她更是散发着女神的光彩。
他的视线飘落到自己扭曲的手指上,那斑驳的皮肤上还带着他上一次杀戮留下的血腥。汹涌的羞耻感冲淡了他与希尔瓦娜斯重逢的兴奋。一想到她看见了这样子的他,与从前相比如此腐朽的、噩梦般的他,就让他忍不住作呕。他不由自主地举起手臂遮挡住自己腐烂的脸。
“希尔瓦娜斯。”刺耳的话语从他干裂的双唇中喷出。这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死亡以后说出的第一个词。为巫妖王效命从不需要说话——只需杀戮即可。
“我是来找你的,纳萨诺斯,召唤你回到我身边。”
他不配站在她身边,甚至不配抬眼看她。但她的强大、她的威严都深深迷住了他,迫使他放下手臂,与她对视。“您已经看到我……变成了什么。”他咆哮道,“您为什么想要这样的怪物为您效命?”
希尔瓦娜斯挥了挥手,仿佛要赶走散落在地面上稀烂尸块:“我正在建立一个新的王国,纳萨诺斯,由从巫妖王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被遗忘者组成。你将成为我的勇士,和我一起将痛苦和折磨奉还给他。阿尔萨斯要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邪恶的冷笑扭曲了他灰褐色色的嘴唇。控制心灵的阴霾已经消散,向前主人报仇的念头让他握紧双拳。愤怒和仇恨仍在吞噬他的内心,但他的意志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不。不是他自己。
而是她,就像从前一样。
纳萨诺斯站起身,护卫希尔瓦娜斯的黑暗游侠立刻全神戒备。他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低下了头:“我是您的,黑暗女王。永远属于您。”
* * *
纳萨诺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面的皮肤和肌腱足以张开长弓,教导最愚笨的学生如何搭箭。但他很清楚,他的力量已经衰退。他的亡灵躯体仍在无法避免地腐坏。总有一天,这只手将形同虚设,或者彻底腐烂。到那时候,他对她还有什么用处?
他也许只是一具衰败的驱壳——他对自己说——但他依然知道责任的意义。“下达命令吧,我的女王。”
希尔瓦娜斯点了点头:“阿尔萨斯曾逼迫瓦格里为他的军队复活死亡骑士。与如今将新鲜尸体变为被遗忘者的法术相比,那个仪式更加强大。她们可以用她们的力量重塑你的身体,使之更加强壮,更加……耐用。”
“瓦格里不能为我们所有的人民举行这种仪式吗?”他问道。
希尔瓦娜斯瞥了一眼幽灵女武神冷酷的面容,道:“那样消耗太大,她们不愿承担。没有巫妖王的能量支持,我想仪式需要她们耗费本身的一部分精华才能成功。”她转身面向他,“但这是我的意愿,所以必将实现。”
他靠近女妖之王,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告诉自己,这还是为了挑衅她所带来的愉悦。但那是在说谎。他想要的更多。“如果瓦格里只能举行一次仪式……为什么选择我?”
她眼中闪过的是痛苦吗?如果是痛苦,也只持续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决心和钢铁般不可动摇的意志:“我告诉过你。燃烧军团意在毁灭我们所有人。我需要我的勇士陪伴在我身边。”
他所寻求的这种满足感,无疑是渺小的。但每当被她用那个头衔称呼时,他的心中总会涌上某种情绪。
“那就让那家伙快点动手。”纳萨诺斯低吼道,“我还要训练游侠呢。”
希尔瓦娜斯对他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转头向瓦格里点了点头。女武神转身走向王座室墙上的一个壁龛。女王低声念出咒语,石墙一分为二,露出一条黑洞洞的走道。这是她在城市中秘密行动时所使用的诸多暗道之一,而且他怀疑,其中有几条连他都不知道。
他们沿着专为防范刺客而设计的迷宫般曲折的通道前进。瓦格里似乎认识路,也许是受到贯穿魔法区的黑暗力量脉动的指引。过了一会儿,能量变得更加清晰了,就连他也可以感受得到。
他们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来到一条死巷子里。希尔瓦娜斯念出咒语,并做了一个手势。道路尽头的墙壁打开,他们踏入其中。
房间的四壁摆满了书架,各种魔法道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房间中央的祭坛上躺着两块巨大的石板。其中一块是空的。另一块上则用粗皮绳绑着一个只穿着贴身衣物,口中塞着布团并且不断挣扎的人类。那个人类身边散落着精美的金色盔甲部件、一把战锤和一面盾牌。纳萨诺斯注意到那些装备上刻着银白十字军的徽记。虽然非常无助,但那名俘虏似乎并未崩溃或重伤。纳萨诺斯咂了下嘴。他曾经俘虏或击杀过无数圣骑士,但很少让他们像眼前这个一样完好无损。
凋零者指着人类转身询问他的女王:“这是什么玩意儿?”
“燃料。”瓦格里用冰冷的声音回答道。
希尔瓦娜斯绕着那个有人的祭坛慢慢踱着步子:“仪式需要祭品。需要你……同族的血肉。”她停在那个圣骑士的脑袋附近,凝视纳萨诺斯。
这是某种考验吗?她期望他看出什么来?纳萨诺斯走近了些,研究着那个人类的五官。严肃的眉毛、方正的下巴,以及这个凡人努力试图挣脱束缚时的坚定表情都有些熟悉。
他突然一惊,这个圣骑士让他想起了自己人类时的模样。自从他被唤醒后已经过去太久,久到他以为那些记忆早已湮灭,但现在看来,这个人类似乎能够映照出他的过往。
他的过往……
那一刻,人类与他四目相对。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轻蔑和了然。
纳萨诺斯俯下身,拿掉俘虏口中的布团:“你好,表弟。”
***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曾向圣光祈祷,希望你是真的死了。希望你的灵魂已经安息。”他的话语中既蕴含着悲痛,也夹杂着苦涩。
纳萨诺斯笑了起来:“告诉我,游侠将军给你的那枚金币,你花掉了吗?”
“我一直留着。”圣骑士挑衅地回答道,“我一直留着它。即使在斯坦索姆陨落,天灾席卷洛丹伦之后,我都在祈祷我的表哥能够设法存活下来。我经常打听你的下落,得到的回答全是茫然的耸肩和尴尬的沉默。后来我开始听说有个叫做凋零者的怪物在玛瑞斯农场徘徊,袭击想要恢复和平的联盟英雄。我恐怕那就是杀害了纳萨诺斯的怪物,我发誓要取下它的头颅。直到我碰巧听到两个达隆郡难民小声说出那头恶魔的真实姓名,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东西。”
***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着:“那一天,我把金币扔进了河里。”他对着石质地板啐了一口。
纳萨诺斯静静站着。没必要否认事实。他按照女王的命令在农场徘徊,诱杀她的敌人。他特别喜欢折磨来自北方丘陵的高等精灵游侠,也就是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听他号令的远行者。他们高傲的愤怒随着死亡而流逝,或者扭曲成新生的亡灵脸上的痛苦表情。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那位英雄多么伟大,或者他与受害者曾是多么亲密的朋友,纳萨诺斯都没有感受到一丝怜悯或悔恨。他毫无所觉。他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并且得心应手。他的成功赢得了黑暗女王的赞赏。这是他唯一渴望的东西。
希尔瓦娜斯拍了拍俘虏的肩膀,***则努力躲避着她的接触。“听说自从宣誓成为骑士后,你亲爱的表弟就在瘟疫之地——你以前的农场附近巡逻。他可折损了我们不少人手。”她慢慢靠近俘虏,声音愈发冷酷,“当然,我原本可以派我的黑暗游侠终结他的生命,但还好,我一直没空下达这道命令。而现在,这名圣骑士将……一个更伟大的使命效劳。”
“我决不加入你们!”***从牙缝里挤出誓言。
“不用担心,表弟。”纳萨诺斯的话语黑暗而沉重,“她没想要你加入。”
女妖之王笑了起来:“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加入。”希尔瓦娜斯不再说话,继续踱步。
凝视着眼前无助的表弟,纳萨诺斯的心头闪过一丝陌生的情绪。怜悯?不,他知道自己没有这种感觉。但他并不憎恨这名圣骑士,不像他憎恨其他活人一样。他意识到,这是骄傲。他心底其实在为***感到骄傲,因为他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即使那个梦想即将破碎。
纳萨诺斯抬头看向希尔瓦娜斯,迎接她的凝视。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吗?她怀疑自己对表弟的亲情也许会使他背叛她?她是否在怀疑他会在抉择的那一刻,因为最后一丝尚未泯灭的人性而放弃一切?
然而,他根本无需选择。早已死亡的那个男人的遗志无法动摇纳萨诺斯·凋零者的誓言。
“那么,我们开始吧。”他一边走向无人的祭坛,一边叫道。
“圣光会拯救我的!”***大喊,但他的声音中透露出的绝望使这句话毫无威力。
“圣光找不到你的,孩子。”纳萨诺斯回答,双眼凝视着他的女王,“让我们一起拥抱黑暗吧。"
瓦格里无声地滑向挣扎不休的人类和默然不语的亡灵之间。纳萨诺斯瞪着女武神,冷峻的表情掩盖了他心中郁结的痛苦挣扎。瓦格里舒展双翼,手臂高举,仿佛想要占满整个房间。她用古老的语调从喉咙深处吟唱出咒语,她那悲伤的挽歌依然回荡着巫妖之王的力量。幽灵悬浮在石板上,蓝色和金色的光芒在她双手中明灭。纳萨诺斯龇牙咧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火焰和痛苦的喧嚣中炸裂。
如此痛苦。
* * *
如潮的痛苦退去后,理智终于回归。纳萨诺斯睁开双眼,看清整个房间。
瓦格里跪在一个角落里。原本看起来冷酷巨大的生物,现在似乎即娇小又无助。
黑暗女王就站在他身边:“感觉怎么样,凋零者?”
“还是死得不能再死。”他冷淡地回答道,“但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的嗓音变得非常陌生。这种声音既不是来自半瘫痪声带的粗砺,也不是活人充满生气的语调。也不是女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那么点相似。
希尔瓦娜斯的眼睛亮了起来:“起来吧,勇士!”
他挪动双腿下了仪式石桌。站起来时,他轻喘了一声,努力用似乎并不属于他的四肢稳定住自己。像个拆礼物的孩子一样,他猛地脱掉左手的手套,惊讶地看着自己蜷起的手指。
没有突出的白骨。没有晃荡的血肉或撕裂的肌腱。这不是一只活人的手,但它完整而强壮。
这是一只符合女王勇士身份的手,纳萨诺斯断言。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的皮肤不再干燥脱水,像薄纸一样松松垮垮地罩在头骨上,而是饱满的血肉。他的指尖摸索着长有**胡须的下巴。纳萨诺斯对这种感觉惊叹不已。这几乎就像是在触摸一个人类。
几乎。
他转向希尔瓦娜斯。“我看上去怎么样?”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满不在乎。但他其实很在乎。
“真是虚荣啊,凋零者。”她语带调侃,但他也从中听出了一丝喜悦。她是在为强大的瓦格里俯首称臣而高兴,还是在为新玩具而欣喜?她带他来到墙壁上一面巨大华丽的椭圆镜前:“你自己看吧。”
作为银月城的游侠将军,希尔瓦娜斯曾经很喜欢镜子。为什么不喜欢呢?即使按照高等精灵的标准,风行者三姐妹中的老二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无数贵族领主都曾追求过她。据说连逐日者王子也曾动心。
但亡者并不需要照镜子。镜子只会让遗忘者们想起自己的外表是多么可怖,他们那腐败的躯体如何让其他种族恶心反胃。亡灵代表了所有生者迟早要面对的命运——总有一天,他们的躯体将在地下腐烂……除非接受召唤,侍奉女妖之王。
当然,希尔瓦娜斯依然在她的殿堂里保留了几面镜子。虽然她曾经拥有的传统美貌已经随着死亡而消逝,但她的亡灵模样却散发着一种黑暗魅力,让纳萨诺斯心驰神往。他知道,甚至在她所憎恨的凡人王国中也有不少伪君子,一面公开谴责她的统治并蔑视被遗忘者,一面却偷偷为黑暗女王而着迷。而且,尽管她永远不会表现出来,但他怀疑,她内心深处其实很享受这种关注。
纳萨诺斯凝视着镜子。他的脸色蜡黄憔悴,但肉体完好无损。自从死亡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挺胸抬头,昂然直立,而不是像个虚弱的老者一般弯腰驼背。要不是他眼中猩红的光芒,幽暗城昏黄的灯光可能会让他被误认为人类。
这次变脸让他非常高兴,但这一点没必要让希尔瓦娜斯知道。“我觉得还行吧。”他看到她的笑容淡去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之色,最后又恢复到满意。
“你将以女王的名义击败一千头恶魔!“她宣布。
直觉告诉他,她说的没错。他的新力量将在未来的战争中为她提供可靠的助力。当他们胜利之后,如果他非常、非常幸运,那么他们将会迎来真正的死亡,并一同承受诅咒。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张脸并不完全属于他自己。他看向第二张仪式桌,那上面只残留下一点灰烬和几滴油渍。那些曾被精心养护的圣骑士装备伤痕累累地散落在地上。纳萨诺斯对自己说,那些只是一名死亡敌人的遗物。仅此而已。
“你身上那件破烂衣服从生前一直穿到现在,已经够久了。”黑暗女王开口说道。他知道这是事实。他为什么一直穿着还是人类……还是天灾亡灵时的脏衣服呢?仅仅是因为他懒得换新护甲吗?还是因为过去的遗物让他感到安心?
希尔瓦娜斯向一个阴暗角落做了个手势。他首次注意到那名黑暗游侠就站在墙边。女妖之王很聪明,她让一名弓箭手时刻准备着,如果瓦格里的法术出了岔子,就立即制服他。“安雅,护送我的勇士去军械库,给他找一套配得上他身份的装备。”
那名黑暗游侠默默听令,示意纳萨诺斯带路。他向希尔瓦娜斯点了点头,然后离开房间。昏黄的灯光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
通过来时的秘密通道后,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幽暗城的外围区域。抵达公共区域后,纳萨诺斯很快意识到新身体有个缺点。和其他感官一样,他的嗅觉也有所增强。随着三名被遗忘者的靠近,他们那腐烂的皮肉散发出的恶臭差点让他吐出来。从仪式中醒来之后,他并没有注意到死亡的气味。但在这里,在数以千计的亡灵包围中,恶臭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纳萨诺斯强打精神,直到三人走过,然后悄悄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措手不及。
就算安雅察觉到了他的弱点,她也没在开口时提起:“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黑暗女王这么高兴了。她一知道瓦格里可以举行这样的仪式,就召唤了你。”
“我们的女王非常明智。”他点头答道,“这具躯体能够让我更好地侍奉她。”
安雅轻笑起来,这让他感到愤怒。
“你不同意?”他厉声喝问。至少瓦格里没有改变他的脾气。
“不是的。”她耸了耸肩。
“那你笑什么?”他咆哮着追问,因为他的回答似乎让黑暗游侠笑不可抑。
她叹了口气,道:“是的,女王现在拥有了一位强大的勇士。但那并不是她最想要的。”
他停下脚步面对她。纳萨诺斯眯起了眼睛,对她的含糊其辞表示愤怒:“有话直说。”
安雅扬起嘴角:“为了任命你为游侠领主,希尔瓦娜斯曾与整个王国对抗。她找遍瘟疫之地,只为帮你脱离天灾,重新归入她麾下。而今天,她耗费了自己最宝贵的资源帮你恢复力量。好好想想这一切,凋零者。告诉我,一个像你这么狡猾的人,怎么会选择无视这些简单至极的事实。”
纳萨诺斯使劲瞪视着她,绷紧了下颚。片刻之后,戏谑从她脸上消失。愚蠢的游侠!女王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也是。无论他那颗凡人之心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情感,现在也只剩下愤怒和蔑视。他是纳萨诺斯·凋零者,女妖之王的勇士。一想到他将为她的敌人带来的混乱,他差点露出微笑。
他开始继续前行,安雅沉默地紧随其后。
进入军事区后,原本遥远的铁器碰撞声逐渐提高为刺耳的摩擦声。训练师们大声呵斥着一批正在攻击目标假人——有时是联盟囚犯——的新兵。纳萨诺斯曾耗费无数时间将这些新手调教成坚毅的士兵,所以只需一眼,他就能判断出这批人特别弱小。他皱起眉头,发誓要纠正他们的无能,然后继续向装备库走去。
房间的石墙边摆放着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堆满装备和武器。纳萨诺斯找出了一套皮锁混搭的护甲,能在不影响行动的同时提供足够的保护。他选择了绿色和灰色,以便在森林和阴影中隐藏自己。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抛光的金属反射出的灯光将他的视线引向盔甲架。他挪开了几件装备,露出一套精心锻造的板甲,不但干净,而且养护得宜。他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仪式和隔壁那座空祭坛上。飘回到那个选择上。
一刹那间,他感受到某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情绪。一种从他死亡后就不再拥有的情绪。一个始终隐隐纠缠着他,并最终扼住了他咽喉的凡人弱点。
纳萨诺斯感到了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