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刚毕业的学生,就职于暴风时报。
这一行业早已风雨飘摇,当贵族们的八卦与花边新闻再难以填满暴风城人们那欲求不满的眼球时,我的上司不得不挖空心思开始寻找新的切入点。
这个新的切入点便是我新任务,采访一位阶下囚-豺狼人霍格,据说这条恶棍早上刚被关进暴风城监狱。
“你要当心它,能够进监狱的没有一个不凶狠,狡诈!”我出门的时候,老头子还是好心的对我喊了一声,全做嘱咐。
我应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能够把它弄进监狱的大概更加凶狠狡诈,而能够把它们作为新闻赚钱的您,或许是凶狠与狡诈的祖宗。
暴风城监狱很阴暗,潮湿,与监狱大门外明亮的天对比鲜明。
监狱里每间低矮的牢房里都塞着一个结实无比的铁笼子,笼子的门用比我胳膊还粗的铁链子锁住。
衣衫褴褛的囚犯们有的躺在铺满干草上的硬板床上打瞌睡,有的则亢奋的摇着铁栅栏与对门的同伴相互问候对方家里的女性,甚至还有些抱在一起对殴,旁边的人兴奋的嗷嗷直叫,直到看守们一脸漆黑的用钢鞭抽打铁门时,那一切才会略微停顿一下。
监狱是一个T字,在右手边阶梯的尽头,就是霍格的牢房。
牢房里面铁笼子里,那只有八尺高的怪物几乎被锁链绕成了木乃伊。
“你可别离铁门太近,”虎背熊腰的看守粗声粗气的说道,“那操蛋的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点了点头,直到他的脚步消失在牢房外,才掀开了头上的帽子。
低沉的呜咽声从铁笼子里传出来,抬头,我看见了一双亮的吓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属于野兽捕食时才有的,充满警惕与杀戾的眼睛。
“霍格。”镇定了一下,我开口道,“我是一名记……嗯,一名知名作家,我想要写一本关于你的传记,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配合我。”
霍格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盯着我看,生满尖牙的嘴随着它的喘气动作一下一下的开合。
直到把我盯得发毛的时候,他才发出了一阵惊雷般的轰然大笑,“你是暴风时报的记者,你忘记摘下你的工作证了!哈哈哈哈!”
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摇晃的塑料片让我的脸微微发热。
“咳,好吧……你认得字?”
“当然,愚蠢的人类,你真的和你的同胞们一样,认为我们豺狼人智商极地,只懂得口腹之欲?”他躺在地上,用眼角瞟着我,说道,“我们几乎过目不忘,我还能记得被我开膛破肚的那所有蠢货的名字,其中,包括了你的三千二百七十九个同胞的名字,苏珊娜,瑞,斯文顿,噢,还有一个你的同事,她叫萨莉亚……”
那个名字让我的胃翻腾了一下。
萨莉亚的那张死亡照片我见过,她的内脏被掏空,四肢被扯断,脸被整个儿挖了下来……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我恼火的打住了它的话头,“既然你说你们的种族并不是只懂得口腹之欲,那么告诉我,你们杀虐这么多人类又是为了什么?!我们的军队在你们的大锅里,找到过吃剩的人类耳朵,手指,有些甚至是小孩子的!哪怕是神明创造出的最野蛮的种族也不该做这种事情!你……”
“吼!”毫无预兆,霍格忽然咆哮了一声,若不是它被锁链锁的结结实实,我想它能一下子跳到铁门前来,“蠢货!你们人类又对我们做了?!”
“我们?”
“那片土地原本是我们的!我们吃鱼,野猪,山鸡!你们在那里建了一座可笑的要塞,就宣称那儿是你们的?!你们想把我们驱逐出自己的家园,那么我们就个凭武力好了!你们杀死我们的族人,砍下他们的爪子!我们抓住你们的人,把他煮成汤!你们杀死我们的孩子!我们杀死你们的孩子!我们都一样!”
不得不说,一头巨型豺狼人的怒吼很有震撼力,有那么一瞬我都被它吓呆了。
“……但是,我们至少没有吃你们的尸体……”
“呵呵哈哈哈哈!”那句话让刚才还凶狠嘶吼的豺狼人大笑了起来,声音震的牢房顶都开始簌簌落灰,“我们根本不吃人,你们的肉是臭的!”
那一刻,我是相信它的话的,因为它的那双和我对视眼睛。
那里面有愤怒,悲伤,凶狠,毒辣,却没有一点心虚的躲闪。
“你们人类自私,狡诈,而且愚蠢,我们的智者告诫过我们,你们这种生物的肉有毒!”
那些话让我有些怒气冲冲,“如果我们自私狡诈,那么你们就是真正的野蛮残忍,你忘了你们是怎样对待被你们俘获的人类士兵?还有平民?你……”
“你们死去了许多用来驱逐我们的士兵,可你们看见了我们有多少从很久以前就生活在这里的族人们死在你们手中?我的小尤里死的时候,它才一岁大,它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是你们那些自诩为英雄的士兵们把它活生生的摔死在石头上的!然后,我的小格泰也死了,它还是个婴儿,还没有我的巴掌大,我亲眼看着你们那见鬼的治安官杜汉把它的爪子活生生的给切了下来……它痛的哇哇直叫,你知道它流了多少血么?!”
我无言以对。
事情似乎和他说的没有两样。
当我们的战友被异族敌人虐杀的时候,我们会愤慨它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我们会发誓去报复,而当我们人类杀死我们的异族敌人时候,我们又会挥动染血的双手欢呼,会兴奋的拥抱彼此。
但我们似乎忘了,我们能那么想那么做,那些异族也能那么想那么做。
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属于我们人类的。
“我的丈夫也死在了你们人类的扩张中,他身强力壮,却憨厚无比,他害怕鲜血,却在我的小格泰死的时候,握着斧头杀了过去,可我们的斧头又怎么砍得过你们精钢置成的刀剑?!我们的尖牙与利爪又怎么奈何的了你们厚厚的铠甲?!在你们的人撤走之后,我收敛了他的尸体,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血肉外翻的刀痕么?你只知道你们有多少人被我们杀死,可你们知道我们有多少同胞死在你们手里么?!”
我的思维有些混乱了,“……等等,你的丈夫?你是名……女性?”
霍格冷笑了一声,“你分辨不出来很正常,在我们的眼中,你们的脸也是一模一样的。”说着,他,哦不,应该是她的眼神往下瞟了瞟我的胸口,“但是,女性总有些相似的地方,不是么?”
我看着那收的紧紧的铁链,不由叹了口气,“……噢,他们这样捆住你,倒是有点过分。”
“帮我把胸口的链子往下扯一下,我会和你聊更多,不然,你滚吧!”
我走了过去,将手从铁笼栅栏里伸进去帮她,可就在那时,原本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霍格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揪住了我的手,被利爪勒住血肉的感觉让我惊声尖叫起来。
“吼!”她猛的把我往里一拉,让我的下巴一下子撞到了铁栅栏上。
砰-
下颌骨一阵剧痛,可那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一刻,她那闪光的利齿就在我的咽喉前!
“嗷--”可我除了尖叫,毫无用的试图往外拔出手,我什么也做不了!
要不是看守及时闯进来,我想我真的会死在霍格的尖牙下。
她并没有咬到我,可是爪子却在我的胳膊上撕下了一长条肉皮。
血滴的到处都是。
“吼--”她红着眼睛在看守的钢鞭下咆哮,恶狠狠的将那条肉撕的粉碎。
整个牢房似乎都在随着她的上串下跳而摇晃,“记住!”有一瞬,它扒着铁栅栏对我怒吼,“总有一天,我的利齿将咬碎你的咽喉!我的爪子将洞穿你的心脏!!吼!!”
看守为我稍微包扎了一下,便将我送出了这阴暗潮湿的地方。
“小姐,我说过别靠近它!它与我们人类有血海深仇,无论它表现的多么可怜,它的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它见过的每一条人类的生命!”临别的时候,他对我说道。
我按了按剧痛的胳膊,血还在不断的从绷带下涌出来,那颜色让我有点儿恍惚,“……抱歉。可是,我们是不是也……”
“我们的士兵对它们痛下杀手,是为了保证我们的生存。如果没有人拿起刀剑,我们的咽喉就暴露在它们的爪牙之下。我们无法共存,您是愿意看见它们的血染红这片土地,还是愿意看见我们的尸骨成为树下的肥料?”
轰隆隆-
监狱的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
我沿着运河慢慢的走着,许久,我耳边都回响着看守的那句话,“您是愿意看见它们的血染红这片土地,还是愿意看见我们的尸骨成为树下的肥料?”
呵,有些东西的正确答案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回到宿舍之后,我一直在走神,所以,直到深夜,我才勉强把这次的访谈整理好。
不得不说,这篇文稿里充满了疑虑,充满了困惑。
前辈的一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看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多,笔就会越沉重。
可是,无论文稿又多么沉重,只要上了暴风时报的报纸,它一定会变被一个闪瞎的标题覆盖住。
这一次,主编写给我拟定的标题是:提防!变身女汉子的N种原因!
我默默的扭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