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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蓓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面容。
那些长期隔绝了阳光硬化而粗糙的皮肤，鳞片密密麻麻得在脊背上一直蔓延到尾梢，每一步，都带动着全身所有肌肤的扭动，这幅样子简直变态到比黑海岸那群没教养的鱼人还要惹人生厌。蓓姬甚至能从空气里闻到腐烂的鱼腥味，从这群娜迦哨兵的身体里渗透出来。在这样幽暗而诡谲的古堡里，没有什么比这些扭曲的生物更加慎人了。
蓓姬被这群哨兵围了起来，如果不是自己踏踏实实得踩在已经碎裂成砂石的城堡地砖上，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坠入了海底深渊。在一路赶来的途中，明明是在往大陆的深处行进。她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幽深的沼泽里游荡。
这感觉太真实了，那些黏稠的味道，悬浮在空气里，就像是散发着腥酸恶臭的海水。
“如果你们还能听得懂地面上的人说话，那就叫你们的头儿来，而不是只会像一条死鱼一样站在这里。”蓓姬显然已经极不耐烦这种长时间的无所作为，这比那些繁复冗长的战争前的鸣鼓还要让人抓狂。她稍微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应该是某个被遗弃的城市废墟，更高处的地方，应该曾经是这座城市的教堂，很多大法师在催生一些可怕魔法的时候都会选择独自来这种阴森黯淡的地方，显然娜迦族也有同样的嗜好。台阶之上的城邦中心，伴随着一股极为浓烈的腐蚀恶臭，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的驻扎地，如果他们有顺利救下凯尔萨斯的话，凯尔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王妃果然还是来了。“
那声音尖细而刺骨，透过细密的剧毒蛛网，透过蜿蜒的枯槁树藤，透过了今晚过分明亮的月色。蓓姬看到周围的士兵全部立直了手中的刀岔，尽管被埋在海底如此之久，他们居然还尊崇着精灵一脉的礼仪。看起来永恒之井的漩涡带走了他们的身躯，却没有带走他们的记忆。蓓姬对这个种族的了解多半还是从达拉然一些陈年往事里，沉没海底的高等精灵们带走了不可计数的魔法精粹和财富，这就像一艘装满了金银珠宝却意外沉默的皇家航船，你知道它就在那里，在无尽的波涛和峡湾的另一面，蓓姬听说过很多不畏死亡的人去探索和挖掘娜迦的秘密，其中不乏很多人类社会的权贵，苹果那么诱人，树上自然缠着巨蟒，他们很多人都再也没有返回地面。
”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到这里来，你们在海底那么多年，就没有稍微学会打理自己吗?“
“我的人民心中现在只有复仇的怒火。”
“真是伟大的报复，那你们的怒火点燃了达拉然废墟吗?”蓓姬看着从阴影里一步一步挪出来的那位女士，她凶煞的面孔就如同无尽炼狱中不息的罗刹，她头见盘舞的蛟蛇疯狂得嘁鸣着，它们吐着蛇信的样子，让蓓姬想起了天灾入侵时，那些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的亡灵爪牙，是的，它们的样子，丑陋得，只剩下这一副凶恶的模样。
“我们把凯尔带来了，但能不能真的救他，就要看你了。”
“什么意思?”
“在撤离达拉然地牢的时候，凯尔萨斯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我的人正在想办法为他续命。明天这里就会有一场恶战，加里瑟斯的部队一定会拼命阻止传送门仪式完成。而现在，精灵部队包括你丈夫在内，现在全部都是毫无价值的伤员。”
蓓姬看着远处忽隐忽现的灯火，仿佛看到了那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和游侠。她曾经有过无数关于银月城美好的愿景，其中一个就是拥有自己的一支游侠骑士团，她甚至曾经计划过开始甄选那些魁梧而英俊的精灵勇者们。如果说，这个在暗夜精灵看来畸形而命途多舛的种族有那么一点点让蓓姬觉得荣耀的地方，那就是那种独属于高等精灵的优雅，她喜欢看那些游侠们狩猎荒野的样子，她还特地为每年狩猎节的冠军授予镀满黄金的皇家长弓。她甚至为凯尔安排了练习狩猎的课程......在她看来这是一种继承，比起强大的，毁天灭地的，遭人嫉妒最后甚至惹来灭族之祸的魔法之源太阳之光，她更喜欢永歌森林此起彼伏的猎人的笛歌。这是在达拉然从未有过的画面，直到战争的阴影席卷了一切，永歌森林尸横遍野，族人畏缩在魔法的折磨里，魔法，一切都是魔法。
“带我们去见他们!”
十八
周围都是黏稠而浓密的腥涩味道，像是已经在这周围积蓄了很久，分不清楚到底是来自于那些畸形湿漉的扭曲鳞片，还是游侠们还未干涸的鲜血。
这里曾经叫做东德莱文郡，是洛丹伦以东难得的富饶之地，据说在收成最好的时节，这里连清晨的风都闻起来散发着迷人的果香。但这里的末代统治者残暴不仁，喜欢用极为变态的刑法**自己的囚犯，甚至猎杀自己的臣民。最终，不可一世的王权在血溅城堡的夜晚，在子民熊熊燃烧的怒火中坠落，叛乱的结束，带来的是土地的荒芜，绝望的人们背井离乡，而这里的风，也从沁人心脾的果香，变成了如鸦似虎的鬼嚎。
蓓姬所站在的地方，就是末代统治者的寝室，这位德莱文郡主，似乎酷爱把自己的战利品堆放在睡醒之后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床的四周，青铜镶边的书柜上，漆金的墙壁上，已经被烈火燃尽的油画画框的对角，每一处装饰，都是野兽的头颅，婴儿的眼珠，甚至有一个被装在透明玻璃器皿里，似乎还未枯竭的人类心脏。这让蓓姬感觉非常得不舒服，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凯尔，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虚弱的凯尔，就像是...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婴孩。
“他的能力非常强大，这也意味着，他需要更多更纯粹的魔法滋养，才能从你们精灵那羞于见人的病灶里解脱出来。”瓦斯其盘在一排书架前面的鎏金长沙发上，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血精灵王妃开始，她一直都在打量着蓓姬，带着不能被别人洞悉的思考。她似乎在蓓姬的身上看到了一位更为尊敬的女士的身影，一样的美艳，一样的优雅桀骜，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是的，有些太像了。”她这样低语了好几次，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不再去理会这些无端的杂念。
“他现在连说话都困难，怎么可能去运用那本法典里的东西。”
“他需要，一些纯粹的能量，将他唤醒。”瓦斯其低着头，但她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蓓姬身上离开过。“这种能量，恕我直言，如果是给外面那些精灵杂兵，我尚且可以想想办法，但是如果是你丈夫的话...”
“的话?”蓓姬转过头，看着瓦斯其，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迟疑。
“凯尔萨斯在那场劫狱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如果说你们其他的人只是冲上岸的鱼虾，救活他们只需要几片浪花，那凯尔萨斯，就是一条搁浅的鲸鲨，救活他...”
“需要一整片海洋。”
“必须是纯粹的，富饶的海洋，魔法的竭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贸然注入其他的能量，只会让他的身体饱受痛苦。”
“学会法典里的能量榨取之术，需要多久。”
“天亮之前。”瓦斯其直起了身子，她能感觉到，王妃已经有了答案。“当然，这得是入流的法师才能办到。”
“在银月城，只有最顶尖的法师。”蓓姬笑了笑，但她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轻松。“去找一个看起来还算健康的精灵法师，让他加紧研习法典，就说是凯尔的授意。天亮之前，你带着他来这里。”
“你想牺牲一个精灵法师，让他讲自己的能量转化给凯尔救活他?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同时让100个你们的人来看这本册子了。”瓦斯其轻蔑得看着蓓姬，她似乎对这个愚蠢的指示非常失望，是不是蓓姬真的就像是那些传言里一样，只剩下这幅美艳绝伦的皮囊。她耸了耸肩，看起来像是只剩下嘲笑。逐日者家庭的魔法血脉，根本不是其他精灵可以匹敌的，那可是流传自魔法的源泉，永恒之井的光辉血统，世界上最源远最纯净的魔法。“他们根本不够格。”
“你没有听懂我所说的话吗?去找一个。”蓓姬看着瓦斯其和她周围的侍从，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站在这样肮脏破旧的荒废古堡里，倒像是...和往常一样坐在逐日王厅瑰丽的王座上，看着那些或者愚蠢或者更愚蠢的大臣们，对她的安排提出滔滔不竭的质疑，她也是这样看着那些自以为是觉得蓓姬简直无可救药的反对者，几乎不想解释那么多。但最后，他们都输得精光。“我只要一个。”
“用一瓢水是救不活一条鲸鱼的。”
“那你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缓缓的幽蓝色光芒，在蓓姬的眼中，那是奥术能量的具象光辉。那股丰盈而狂躁的能量，在蓓姬碧色的瞳孔附近游伐，升腾，像是随时都要冲破那层薄薄的晶体。在达拉然研习魔法的人，都习惯用“燃目”来形容魔法能量充盈的法师，在过多的能量流动全身的时候，抑制不住的一小部分能量便会通过眼朦渗透出来，以各色各异的形态化成具象的光辉，晶蓝色是奥能，阳炎一般的烈火，或者黯淡的绿光则是自然法术，胆敢尝试恶魔法术的人，除了会溢出黝紫色的光晕，甚至还会长出如同那些虚空中狰狞狡诈的恶魔一般可怕的肢节。瓦斯其显然也深谙其道，她甚至能从那些闪烁的幽魂一般的蓝色光芒里，看到蓓姬那致命般的眼神。“这可能是你这辈子见过最宽广的海洋了!”
“这魔法不属于你。”瓦斯其的声音低沉而用力，像是一条充满疑惑而警惕的毒蛇，在疯狂得吐着信子。
“但它很快就会属于凯尔。”
瓦斯其看着蓓姬，她显然已经完全被周遭的魔法涌动震慑住了，这些秘籍流转的能量，从蓓姬的身体里，不断蒸腾进周围的空气里，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这已经超乎了蓓姬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她能感觉到这股能量的纯粹，纯粹到，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往生前世，这股能量曾经也属于过自己，它蜉蝣般悬浮在周围的空气里，看起来却异常得亲和。她回头示意了身边的娜迦侍从，他们立刻撤离了这个黑洞般布满秘密的房间。
”去找到她想要的法师，带着那本法典，天亮前，谁都不许进来。“
月光透彻而明亮，可是照在人的身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彻骨。
蓓姬站在这样失去温度与锋芒的月色里，原本白皙的皮肤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像是被晕染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迷雾。
”说吧，你是怎么得到那串项链的。“瓦斯其的整个身体，都被阴影遮蔽了，她看起来，随时都想要了结掉面前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