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周围很大的范围里仔细地搜索着,甚至冒着冰凉的恐惧感走到了另一边的墙壁,然而除了和这边相同的碎掉的雕像,仍旧一无所获。我仍然无法判断这座房间到底占据了多大的空间,但是到如今,即使你告诉我它将整座山脉掏空我想我也不会过于吃惊了。
正当我继续找寻杰克的踪迹的时候,一阵阴冷的狂风从前面的某个角落嘶吼起来,打破了这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努力告诉我在这么巨大的空间里产生空气对流也无比正常,况且我目前也根本无法判断是否还有别的通道连接着这里。我现在开始庆幸我手上拿着的是这名为"手电筒"的玩意而不是火把,这阴冷的狂风持续了一段时间,而且变得越来越大。我愈发地害怕起来,甚至觉得这恐惧已经让我产生了某种幻觉,好似在我视线的尽头有某个身影在那里飘荡。
我大声呼喊了几声杰克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期望的回答。我依稀觉得狂风中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响动,听上去就像一阵冷酷的笑声。结合着那不断移出我视线范围的身影,一个白色短发脸上纹刻着血红色诡异符号的人类小姑娘的形象钻入了我的脑海中。而实际上我十分确信除了那些碎石块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这惊悚可怖的画面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忧虑之情,对杰克的担忧已然完完全全超过了我来自内心的恐惧。我顶着狂风向前走去,断定这风必定来自某个其他的房间。很快,事实就验证了我的猜想。一个蜿蜒着的向下盘旋的甬道出现在了这个房间的尽头,我努力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个巧合,但那那狂风就这样嘎然而止,似乎就是特地为了把我引到这里而刮的。
那甬道的尽头似乎传来微微的绿色光芒,好似跳动着的火焰一般。我依稀觉得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咏唱从那下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虽然我从未听说过那些词汇,但是我几乎立刻与之前墙壁上的那些符号对应了起来,便更加确信了那些符号是一些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使用过的语言。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白色头发的少女和跪拜在她面前数以万计的信徒,实际上我仍旧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极度小心地贴着墙壁向下走去,生怕惊动了那些声音的主人。这甬道的距离比我想象的还要长上许多,似乎无穷无尽一般,好似一口鬼怪横生的悚然深井。而那绿色的邪火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永远和我保持着那个距离,不远不近。交织着下方传来的依稀莫辨的咏唱和笑声,让我焦躁难忍,好几次我都几乎要忍不住向前狂奔出去的冲动。这一刻,我忘却了时间,直到我猛然发现我穿越了多远的距离时,心中顿感无比恐惧,这种感觉最终超过了我对杰克的担忧,让我涌出想要拔腿逃跑的想法。
终于,我的双脚踏在了平坦的地面上,此刻,时间似乎停止了一般。很难想象这伟大壮阔的建筑物是如何建起的,那几乎悬空在无底深渊之上的广阔平台如跳台一般向前伸去。这个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平台上,数十对火把恣意地燃烧着,那诡异的绿色光芒便是来自那平台妖异的反光。只有双目无神的杰克站在那平台中间喃喃自语,那好似成百上千人组成的咏唱竟是出自他一人之口。但是我脑中浮现的仍旧是万名信徒齐齐跪拜的场景,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真真切切亲眼看到的一般,当时的情绪已经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已然分辨不出到底哪个场景才是真实。
那无底深渊之中扑腾起沉重而邪恶的声音,和之前那些残缺不全的雕像一模一样的生物从迷雾中像蝗虫一样涌了上来。它们开始用那锋利的爪子来撕扯那些信徒的胸膛,在他们身上留下和我的老山羊一样的伤口。然而那些人却并不害怕,反而欣喜地拥上前去,扯开自己的衣襟,开始发出令人胆寒的欢呼。
我开始怀疑我这次行动的目的,我希望目前的情况无非是我昨夜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之中最长的一个。我伸手去抓杰克,想要把他带离这诡异恐怖的地方,然而眼前突然出现的白发女孩吓得我无法动弹。我知道那是我在这鬼地方出现的独有的幻觉,但是就那个瞬间,我看着杰克高喊着我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读出的音节,带着狂热的欣喜跳进了那无底的深渊。
我没有追过去,我甚至没有勇气朝着那无底的深渊看上一眼。我看到那些狂热的信徒把我举起,丢进了那无底的深渊;我看到那邪恶的雕像一样的生物,伸出利爪划开我的胸膛,我看到那白色头发的女孩露出诡秘的笑容,伸出苍白的手臂环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耳边呢喃着那些可怕的单词
"Gul'kafh an'qov Shath'Yar."[1]
我至今无法回忆起我是如何离开那深邃无尽的巨大房间的。我推断可能是我的大脑处于保护我而刻意忘掉了那些事情来以免让我完全崩溃。我记得我曾经向搭救我的那位雇佣兵说起过那座房间里的可怕景象,然而当她去再次查看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荒无人烟的洞穴和几个野兽的尸体。因此她把我所描述的那些景象归咎于我持续不退的高热中产生的幻觉并使用武力让我"确信"她的理论的正确性。然而我一旦闭上双眼,眼前就会立刻浮现那白发女孩和她诡异的呢喃,我采取了无数种包括自残在内的方法都无法摆脱她的阴影。那位雇佣兵女士最终忍受不了我的怪异举动,在对我一顿暴揍之后把我扔到了她视线范围内最近的一个矮人同胞手里。
几经辗转,我回到了铁炉堡温暖的家里,但那疯狂的折磨却一刻也没有离我远去,即使我不下百次的求助各种方法,但是一旦我讲出真正所经历的事情,都会遭到不屑一顾或者嘲讽的回答。最终一个好心的精神病医生收留了我,并且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用尽浑身解数企图扭转我的观念,让这些"幻觉"离我远去。
最终,我将我的所见所闻编辑成稿邮寄给了报社,公之于众。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竟然把这些东西刊登到了"悬疑小说"这个栏目里。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收到了无数封饱含赞扬的信件,许多读者对我惊人的想象力表示了赞美和倾慕。但实际上,那讨厌的幻觉一刻也没有离开我。
黑暗之门38年1月15号,我最终决定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当我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时没有感觉一丝害怕,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放松。我觉得那讨厌的幻觉最终要离开我的身体了。
但是我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那些狂热的教徒们不就是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来迎接那些东西吗?那种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生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我看到那个白色短发脸上纹刻着血红色诡异符号的人类小姑娘,朝着我微笑着张开双臂,嘴里喃喃念着某种古老的语言,那是抛弃这个肉体迎来永恒生命的句子,那是即使死亡也无法逃脱的无尽的漩涡。
"Pwhn'guul i ghawl'fwata ryiu wgah uul'gwan h'iwnguu'lal."[2]
[1] Gul'kafh an'qov Shath'Yar.凝视上古之神的内心吧
[2]上古之神的祝福。克苏鲁神话中原句子是:"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其意即为"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