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昏黄的灯光下,一具尸体静静的躺在房间的中间,暗红色的鲜血缓缓地从尸体下面流出,在地面上聚成一滩,一个巨魔手里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长刀,惊慌失措的看着门口,几个士兵紧紧攥着武器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巨魔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长叹一声,颓然抛下手中的长刀,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巨魔团团围住。
一、
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清风中带着一丝花的香气,间或有鸟的叫声,悦耳,悠长。伊德的心情却坏到了极点。
几天前长官派她去奥格瑞玛城里办事,去之前她向三体辞行的时候,这王八蛋正在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打着哈哈对她说:"奥格瑞玛啊,那里的人眼界高着呢,看不起咱们这些小村镇来的人,到了那里你凡事忍耐,办完交代你的事情就回来吧,反正,"三体啐了口痰,"老子不喜欢大城市。"
当时伊德对三体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在她的心里,大城市的人肯定素质要高于小村镇,就三体那个臭脾气,除了觉得他自己还行以外他觉得谁是好人?他要能和奥格瑞玛城里的人和善相处才见了鬼了呢。没想到现实代替三体重重的扇了她几记耳光,在奥格瑞玛呆了三天,遇到的人要么冷漠而礼貌,要么尖酸而高傲,几乎每个人都带着拒之千里的眼神打量着她。
二十多年来伊德没注意过自己和周围人的不同,在奥格瑞玛三天却处处让她感受到了自己和周围人的不同,这种感觉像根针一样刺得她浑身难受,所以当任务完成后她几乎是逃一样的回到了剃刀岭。
走进剃刀岭大门的那一刻伊德深深的吸了口气,熟悉的气味让她安定了许多,不时有人向她打招呼,她一一还礼,偶尔接过别人递过来的水果,先前在奥格瑞玛感受到的不快随风飘去。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侦缉队办公的地方,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士兵,其中一个倒是熟面孔,另一个年轻的新兵好奇的打量着伊德,伊德跳下坐骑,缓步向前走去,新兵拦住了她:"干什么的?"伊德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新兵伸手去摸枪,老兵拦住了他,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新兵的表情松懈下来,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伊德进去。
办公室里几个同事正凑在一起聊天,没人注意到伊德来了,于是她踢了下门,大喊了句:"我回来了!"同事们听到声音纷纷走过来围着她,七嘴八舌的问着她去大城市的感想,伊德环视了下周围,疑惑的问:"三体那个王八蛋呢?又翘班出去喝酒了?"周围的声音静了下来,几个同事面色尴尬的退到一边,伊德一把抓住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浅,大声问道:"三体呢?"小浅支支吾吾的指了指里面长官的办公室说:"你,你去问长官吧。"说完挣脱开伊德的手,快步溜出了办公室。
伊德有些奇怪,觉得周围气氛怪怪的,不过毕竟自己也是要向长官汇报下这次任务的情况的,于是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长官的办公室。
长官是个和善的老兽人,岁月在他脸上无情的刻下了一道道皱纹,看起来和镇子里其他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伊德轻声咳了下,老兽人一怔,回过神来看着伊德说:"回来了啊?"
伊德敬了个礼,虽然满腹疑惑,但是责任感还是让她先是有条不紊的把自己的行动向长官汇报了一遍。老兽人却充耳不闻,随意挥了挥手说:"做的不错,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谢谢长官!"伊德再次敬了个礼,然后说道:"三体呢?怎么我问其他人三体去哪了他们都不回答我?"
老兽人搓了搓手,看着伊德的双眼,吸了口气说:"这王八蛋杀人了,前天晚上。"
伊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的说:"他,杀人了?这是个误会吧?"
"我也希望是个误会,"老兽人无奈地说,"可是,新来的督军说,他得到了线报以后带领手下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尸体上的血迹还没凝固,这王八蛋手里还拿着刀。证据确凿,铁案如山。"
伊德有些眩晕,她伸手往后扶了一下,幸好,厚实的墙壁给了她些许依靠,她颤声问道:"那三体现在在哪?"
"抓起来了!"老兽人像是和谁赌气一样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这个王八蛋居然束手就擒了!他妈的他怎么就不跑掉呢?跑了谁还能抓得到他?可他妈的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这王八蛋!"
"他怎么可能会杀人!"伊德大声的质问老兽人,"这王八蛋虽然脾气臭,但是做事有分寸,他怎么可能会杀人!我不信!"
"我也不信,"老兽人叹了口气,"可是,不信又能如何?我们讲究的是证据。"
"可是动机呢?说他杀人,动机呢?为什么要杀人?"
老兽人摇了摇头,"不需要动机,没人知道动机。你也知道,这些年以来,剃刀岭一直由军队代管,督军说了算,除非,"老兽人顿了顿,"你能在后天以前找到真正的凶手,否则我们就只能看着他像狗一样被杀死。"
"什么?"伊德不可置信的大声问道。
"督军说,三体的案子铁证如山,他身为探员知法犯法,手段凶残,引起的社会反应很不好,要从重 从快处理,所以,后天执行**。"
"后天……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等着三体被杀?而我们却只是坐在房间里闲聊?我知道,"伊德深吸了口气,"我报到那天您曾经告诉过我,作为探员不能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掺杂在工作里,可是您也说过,作为探员不能让一个坏蛋逃跑,也不能让一个好人受苦!我相信三体不会杀人,你们不想帮他洗刷清白,我去!我自己去查!"
老兽人忽然悲哀的笑了一下,问伊德道:"你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那两个士兵了吧?他们是奉命来监视我们的,督军说了,严禁侦缉队里任何一个人插手这个案子,说是让我们避嫌,以免出现徇私枉法的行为。"
一阵绝望萦绕在伊德的心头,她喃喃道:"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难道真的就只能看着他死了吗?"
"也许……"老兽人字斟句酌的说,"你可以做得到。"
"什么?"
"你的身份,也许可以……算了,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你能溜出去,能不能查清案子?甚至如果最后查明真的是三体杀人了,你能不能接受?"
伊德像看到了光明,挺直腰对老兽人保证道:"我只要真相。哪怕真相是我不想看到的,但是真相就是真相。"
老兽人点了点头,"你先去休息,傍晚的时候听我安排。"
二、
当侦缉队队长提着酒过来慰问自己的时候老兵柯尔克由衷的觉得惭愧,毕竟自己和侦缉队的这些弟兄们以前也有过不少合作,双方关系还算融洽,现在却变成了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关系。
"都是工作,理解,理解。"老头子一边笑着对柯尔克说,一边大口的把酒灌进口中。
这让柯尔克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拿起酒杯以更加豪爽的姿态喝起酒来,新兵突然侧耳听了下,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从我脚边经过了。"
柯尔克放下酒杯,略有些不满的看着新兵,"还能有什么东西?三个人都在这里,就你耳朵好使?就你听得见?"新兵有些委屈的小声说:"我也是担心,督军交代的任务……万一……再说上午来的那个……"柯尔克啐了口痰,大声说:"你想说什么?"
新兵正要说话,老队长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都别急,这位兄弟有责任心也是好事,这样,你们先喝着,我进去把人都喊出来让二位看一下,别真他妈的有谁耐不住寂寞偷溜出去了就不好了。"说罢转身要走,柯尔克一把拉住他,"侦缉队的弟兄们我还不了解?个顶个的好汉子,别折腾大家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新兵一眼。新兵有些不服气的小声说:"但是我真的听到什么东西从脚边溜过了啊。"
"是狗!行了吧!侦缉队的警犬溜出去找媳妇了,行了吧!新兵蛋子。"柯尔克愤怒的说,转头拿起酒杯看着老队长,"新人,较真,别理他。"
"理解理解,都从新人过来的,你不也是?咱们当新兵的时候比他还认真呢对不对?认真些好,哪像咱们这群老油子啊……来,兄弟,喝酒。"
新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了老队长递来的酒杯。
门外阴影下伊德吐了吐舌头,看着远处的柯尔克小声骂道:"你才是警犬!你全家都是警犬!"说完站起身来,茫然的看着街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先去看看三体吧,听他有什么建议。"伊德暗自想,然后她辨认了下方向,往监狱走去。
世界上每个监狱的样子估计都差不多,阴冷,逼仄,空气中透着浓浓的发霉的味道,不时有水滴从屋顶滴落下来。
门口一个老看守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伊德咳了一声,老看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来看三体的?"
伊德点点头,看守丢给她一把钥匙,挥了挥手,"进去吧,最里面那间,说话声音别太大。"接着低声说:"完事儿后把钥匙放在我兜里就行。"伊德一愣,看着看守的双眼,看守却又趴在桌子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哎,老喽,成天犯睏,这一睏啊,就想睡觉,这一睡觉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伊德还想说些什么,老看守却已经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监狱里静的能让人听见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死一样的安静。伊德暗自捏紧了拳头,坚硬的钥匙刺得她手心有些发疼。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外面看到这间监狱时的场景了。"进了这道门的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妈社会的渣滓!好人谁去这里?老子手下从没放掉过一个坏人,也没抓过一个好人!"她的师傅,英明神武的探员三体曾经指着监狱对她理直气壮地说过。
现在这位渣滓正呆坐在牢房的最里面,双目无神,面无表情。伊德轻轻打开牢门,走到三体面前,三体没有反应,伊德突然有些沮丧,她本以为这王八蛋会抓住她痛诉一番自己被冤枉什么什么的,于是她拍了拍三体的肩膀,轻声问:"怎么回事?"
三体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杀人了啊,还能怎么样?"
"可是你怎么可能会杀人!"伊德有些气恼的说,"你虽然脾气臭,但是我相信你不可能杀人!是不是你被诬陷了?你说啊!"
三体突然笑了下,"怎么可能是我被诬陷了?我的确杀人了,你别管了。"
"放屁!"伊德一脚踹在三体的肚子上,三体直咧嘴,却接着说道:"还行,力道挺足,体能合格了。"
"滚蛋!"伊德一把抓住三体的手腕,"跟我走!走得越远越好,我就是不信你会杀人!"
三体轻轻但是却坚决的挣开伊德,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想走我早就走了,可是能走到哪里去?杀人偿命,我认了。你快走吧,我不想连累你们,走吧!"
伊德不说话,只是别过头恨恨的看着墙壁,泪水不断的涌出。三体突然提高声音说:"探员伊德!"伊德不由自主的挺直身体,转过头来目视前方,"向后转!开步走!"
把钥匙还给老看守走出监狱大门后,伊德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门口蹲下来全无形象的放声大哭起来。
监狱里老看守抬起头来,轻声说:"你这又是何苦?"尽头黑暗中三体没有说话,老看守再次重复了一句,"这是何苦?"
监狱里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宁静。
三、
受害人卡尔斯特,地精,退休银行职员,没有亲属,平时深居简出,与周围邻居没有什么往来,曾经的同事对他的评价是"一个有些孤僻没有任何爱好的老实人",两天前被害于自己家中。
这段不长的话几乎已经铭刻在了伊德的心头,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怎么会有人杀他?不管是三体还是其他人。又是什么把他和三体联系在一起的呢?他们有过什么交集?伊德无意识的拍打着身旁的墙壁,下手的力气稍微重了些,有什么东西哗啦掉了下来,吓了她一跳。
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家地精商店的招牌, 年深日久,再加上伊德的拍击,终于掉了下来。伊德有些气恼的暗骂自己没胆子,转身想走,招牌上一行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世间万物都可以明码标价"。
伊德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三体以前告诉她的一句话:每一个案子中所涉及到的人,相互之间一定在某种联系。
对,既然三体牵涉进了这个案子,他和老地精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可是他们会有什么联系呢?伊德捶了捶头,突然想到,可以去档案室翻阅三体的档案。于是伊德像一架全力开动的机器一样飞奔到档案室。
人在忙乱的时候很容易忽略掉某些事情,特别是三体口中的"脑容量明显不足"的伊德这种人,就明显忽略了一件事情: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虽然往常各级长官经常勉励大家要为了部落的事业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加班加点的工作,但是档案室管理员显然没有这种觉悟,所以,是的,他已经锁上门,下班了。
看着档案室那扇单薄的木门遵纪守法的好探员伊德陷入了沉思,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天人交战,她似乎感到自己头上盘旋着一个天使一个恶魔,恶魔正在无所不用其极的诱惑着她:"管什么法纪!法纪重要还是查明案子救三体一命重要?别犹豫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脚踹开门,尽情的去查阅档案吧!"然后……天使欢呼雀跃的说:"好啊好啊!"
于是伊德鼓起力气向着木门一脚踹去,木门应声而开,十几个档案柜像面对着离家出走的游子的母亲一样向伊德展开了胸怀,"猜猜我在哪?"三体的档案似乎在某一个角落不怀好意的询问着伊德。
伊德深呼一口气,像一个饥饿难耐的囚犯见到面包一样冲向档案柜。
即使再多,只要耐心去找,也是一定能找到的。伊德暗自告诉自己。
天快亮的时候伊德灰头土脸的抬起头,手里拿着三体的档案,小脸上浮现着大功告成的喜悦,随即她收敛心神,低下头开始阅读。
三体的档案也不算太长,寥寥几行字记载了他的大半生,何时出生在何地,十七岁时加入剃刀岭银行保安队,两年后因故离职,加入剃刀岭侦缉队工作至今,后面有几张纸,是这家伙多年来的立功受奖之类的存档。似乎看不出什么,伊德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正要把档案放回原处,突然一个激灵。
这王八蛋在剃刀岭银行干过两年保安!死掉的老地精在那个银行工作了一辈子!伊德狠狠地握了下拳头,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如果说三体和老地精的人生分别是一条直线的话,那么这家银行就是他们的交点了。也就是说,三体和老地精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三体在银行工作的那两年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这时候脚步声响起,伊德呆若木鸡的面向门口,看到档案室管理员佝偻着身体凝视着她,伊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那个,您好。"管理员像没看见她一样,随后捡起一本散落在地上的档案,把它放回了档案柜,伊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管理员对着柜子轻声说:"还要找什么?"
"啊?"伊德愣了下,"哦,我在找……"她默默推算了下时间,"十五,不,十六年前到十八年前剃刀岭银行发生过什么事情。"
管理员走到一个柜子前,稍加翻检后递给伊德一张纸。伊德忙不迭的接过来,是十六年前的一次银行劫案的报告,案情陈述和伊德曾经看过的其它案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歹徒几人损失多少而已,重要的是最后一段,当夜的值班保安是三体,值班会计是卡尔斯特,歹徒除去为首的主犯逃跑以外其他全部被捕,在他们的供词中,他们本来是一群在剃刀岭外抢劫过往行人的小混混,却在一次作案中被打劫的对象,一个蒙着脸的兽人男性制服,并且反客为主,成为了他们的头领,这次打劫银行就是在兽人男性的策划下进行的。他们对头领的认识只有兽人男性四个字,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伊德把档案还给管理员,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管理员喊了句:"站住。"伊德一惊,缓缓回头看着他,管理员对着伊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头来我这里帮我整理柜子!小东西,给我弄得乱七八糟的!"伊德松了口气,甜甜的对着管理员一笑:"您放心,等案子结束了,我保准来给您整理!"
四、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三体的入狱和卡尔斯特的被害和十六年前的那起劫案有关了,但是能有什么关系呢?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十六年后一个被杀一个入狱呢?
一个念头在伊德的心中浮现出来,她竭力想把这个念头压制下去,但是念头却像雨后的杂草一样越长越旺,让她心慌。
难道,十六年前的那起劫案还有别的秘密?一个隐藏在三体和老地精中间的秘密?难道……不可能不可能,伊德告诫自己,不可能的,这王八蛋不可能是那种监守自盗的人的,再说了,都过去十六年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分赃不均杀人呢?不可能的,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师傅呢?
街旁一家酒馆的地精老板喊住了伊德,伊德困惑地看着他,地精笑了笑,递给她一个面包卷,"饿坏了吧?脸都白了,一头汗。"伊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再说也的确是饿了,就接过面包卷,地精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不注意饮食,饿成这样子还不去吃饭,要不是我耳朵好,听见你肚子叫了,你还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呢。"伊德咽下嘴里的食物,"您耳朵真好,真谢谢您了。"
地精的脸色突然变得感伤起来,黯然说:"其实我的耳朵哪算得上好啊,要说耳朵好,还是卡尔斯特这个老家伙啊,可惜他死了。"
伊德震惊的看着地精,"您认识他?刚被杀掉的那个卡尔斯特?"地精悠悠的说道:"是啊,虽然这老家伙深居简出,很少和人打交道,但怎么说我和他也是同胞,所以以前也和他见过几次,一起吃过几顿饭,这老家伙,耳朵好使得不得了,记性也好,他有个绝活,比如说今天听你说了一句话,甚至不用你说话,哪怕你咳嗽一声呢,再过十年,二十年,再见了你,他都能从声音上认出你来!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去银行取钱的时候,说了句话,立刻被他认出来好几年前在棘齿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了,这耳朵,这脑子!"
"哦……"伊德仿佛有所感触,淡淡的应了一句,接着向地精告别,打算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前面一阵忙乱,伊德踮起脚尖看去,一群士兵正耀武扬威的向她这个方向走来,难道时发现我偷溜出来了所以来抓我的?伊德有些惊慌,正要转身走开,地精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妨事,"这是新来的督军大人巡视呢。这位大人倒是和以往的那几位不同,上任伊始就开始巡视,说什么军队只是维护地方治安的,剃刀岭的兴旺发达靠的是咱们这些老百姓,所以他坚持每天清晨都要到街上拜访所有人,就前些天,他在巡视的时候突然身体不舒服,提前结束了工作,然后又出了卡尔斯特那么档子事,才暂停了两天,今天这一大早的又开始了。"
伊德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督军,五十来岁的一个兽人,刀凿斧刻一般的面庞上透着狠劲,虽然他不时地对着周围的平民微笑,但是偶尔目光移动,一股杀气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伊德匆忙转身,往档案室的方向走去。
五、
进入档案室的大门时伊德脸突然红了红,破裂的门板正在微风中吱呀作响,似乎在诉说自己悲惨的命运,管理员看到她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伊德摸了摸鼻子,"我想调阅下新来的督军的资料。"
"没有。"管理员简短的拒绝了她,接着解释道:"军人的档案不在我这里,都在军方的档案室里。"
"哦……"伊德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垂头丧气的想要转身离开。
"不过……"管理员那张老脸上突然浮现出狡猾的笑容来,活像一只刚刚偷到一只老母鸡的老狐狸,"我老人家有个癖好,嗯,也算是职业病吧,总是想把所有生活在剃刀岭的人的档案都收集全了,恰好啊,军方档案室的管理员是我弟弟,我们一家子祖祖辈辈都做档案管理员。"
"您是说……"
管理员走到门口,谨慎地四处观望了一下,转身拖住伊德,"跟我来。"
到了管理员的家里伊德才知道什么叫做职业病,不小的房间里摆满了档案柜,管理员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看着伊德笑着说:"厉害吧?这可是我们家祖祖辈辈收集下来的所有在剃刀岭生活过的人的档案!你可是我们家族以外第一个看到这些的人啊。"
伊德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毛,管理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有些档案,就像你想查的新任督军的,属于军方资料,让人知道我私自抄录了一份的话,是要掉脑袋的。"
伊德连连点头,管理员拿出一份档案递给她:"看吧,崭新的,昨天刚偷……刚静悄悄的从我弟弟那里抄了一份,你慢慢看,我去门口守着。"
伊德翻开档案,督军的前半生在她面前展现开来:现年五十一岁,陶祖拉营地居民,三十五岁那年因战争导致整个陶祖拉营地变成死地,他的家人也全都不幸遇害,只有他当时在外面打猎逃过一难,于是毅然从军,作战勇敢,所获功勋颇多,于是一路擢升,于今年被任命为剃刀岭驻军督军。
三十五岁,十六年前,之前一片空白,伊德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一个好借口啊。
她合上档案,轻轻拍了拍,把档案放回原处,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跳起来抱住管理员,在他那张老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管理员不明所以的看着伊德,伊德大笑着跑了出去。
六、
在大庭广众下面对一群士兵让伊德的脸一直发烧,督军骑在马上轻蔑地看着她,大声问道:"谁能告诉我前面挡路的这是谁啊?"一个士兵凑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督军大笑道:"原来就是剃刀岭人人喜欢个个宠着的那个宝贝啊,你不去当你的开心果在这里挡我的路干嘛?我这里可没糖吃啊。"有人轻笑起来,几个大婶低声喊着伊德,让她别胡闹。
伊德清了清喉咙,大声说:"督军大人,我有个故事想跟您讲一讲。"督军笑得连连咳嗽,对左右说:"我的天,开心果不听我讲故事,要来给我讲故事了,说吧说吧,有什么好故事,说好了我奖励你一包糖,说得不好听可是要打屁股的哦。"
伊德涨红了脸,突然想扭头就走,可是却又坚定地站在那里,"这个故事是从十六年前的一起银行劫案开始的。"她看了一眼督军,后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挥了下手说:"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十六年前?十六年前你才几岁?一边儿玩去。"接着示意手下士兵把伊德拉开,伊德倔强的挣开卫兵的拉扯,大声喊道:"让我说完!"周围围观的居民也七嘴八舌地说:"让她说完。"
督军没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伊德。
"十六年前的那起劫案,最后在银行保安和值班会计的拼命反抗下最终失败,但是主犯却逃跑了,他很狡猾,连他的手下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逃走以后,他没有选择隐姓埋名的度过下半辈子,这不是他那种亡命之徒的作风,于是他假借刚刚发生的陶祖拉营地惨案,加上当时部落军队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成功的骗过了军方征兵人员,加入了军队,在军队里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擢升,最后当上了督军。巧合的是,他即将上任的地方恰恰就是他当年抢劫银行的那个地方,我想,当他再次踏上那片他当年仓皇逃出的土地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感慨,也许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劫匪的事情了吧,直到他遇见了当年的那个值班会计。十几年过去了,会计也老了,退休了,他也确信没人知道他曾经的身份,但是却没想到,那个老会计耳力惊人,记忆里也好的不像话,也许他咳嗽了一下,也许他说了句话,总之,从老会计的眼神里,他看的出来,老会计认出了他。于是他借口身体不好,匆忙结束了巡视,并且在晚上潜入老会计的家中,杀害了他。在他逃离现场的时候,他看到当年的那个银行保安匆匆的向老会计家的方向走来,这一定是老会计告诉了保安什么,于是他纠集士兵,声称得到线报,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然后成功的把刚刚赶到现场正在寻找线索的保安当成凶手抓了起来。"
"我的故事讲完了,"伊德舔了下嘴唇,突然对着督军甜甜一笑,"这个故事您满意吗?能奖励我一包糖吗?"
督军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抬起头来,喃喃的说道:"十几年过去了,你说得对,我真的已经忘了自己的过去。那天,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那个老地精,他看向我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我知道如果他不消失的话,那我的一切都完了,身份,地位,财富,都完了。我别无选择,只有杀了他。那个保安,现在是你的同事吧,叫三体?我不确定老地精告诉了他什么,但是他必须死!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要死!"
"现在呢?"伊德像个孩子一样好奇的看着督军,"现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大家都要死吗?"
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像有指挥一样向督军涌去。
尾声、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了?你不跟我从监狱里出来就是因为你懒得动?
"那当然,老子什么不知道?"
"王八蛋!"
"靠!看不出你这小个头踢得还真挺疼,他妈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踢人不要踢胫骨,太疼了!哪肉多往哪踢不行?还解了气对方还没那么疼!"
"我乐意。你倒是挺自在,在监狱里又是吃又是睡的,我呢!!我一天一夜没合眼!还当了回强盗,把档案室的门都踹坏了!结果你看你这德性!一副'老子早就什么都知道了'的熊样子,你亏心不!"
"唉唉唉,真生气了啊?别别别,其实这案子真是多亏了你,不是,我不是奉承你,真的,其实吧,我还真啥都不知道,你别丢白眼了成不?小心眼珠子掉出来。那次银行劫案以后,我的确是挺灰心的,因为主犯跑了啊他妈的,所以我辞了职,加入了侦缉队,幻想着有一天能把那个主犯抓起来,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线索,直到那天老会计托人给我带了张纸条,我靠!你又踢我干什么?"
"有人给你纸条你怎么不跟我说?还有纸条的内容你怎么不跟我说?在监狱里你跟个死人一样连个屁都不放,你知不知道万一我要是没想到查档案或者找不到督军的档案怎么办?那你就要被杀掉了啊你个王八蛋!你,你妈的!"
"骂人不好……我不是相信你吗?再说了,就算你脑容量不足没查到线索,到时候老子就跑呗,你又踢人了!我不跟你跑那不是怕连累你吗真是,而且还能锻炼你独立办案的能力,好吧好吧,说正经的,其实纸条上也没什么,就写了几个字,'十六年前的事情有眉目了,晚上我家见,很难办',没头没脑的,这老东西,一贯惜字如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所以……"
"所以这件事情是您独立一个人完成的,完美的完成的!您居功至伟!我为我的行为向您道歉!"
"好吧,这么一说我心里还是开心了不少,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真的?"
"嗯。"
"那行呗,说起来,老子还真是饿了,你既然原谅我了,干脆继续原谅一次,请我去吃顿好的?"
"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