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尔萨拉斯。
吉安娜觉得一阵恶心。奎尔萨拉斯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达拉然,一小群幸存者逃到了这里。奎多雷王子也予以了证实。她从没见过凯尔撒斯那么——那么愤怒,那么崩溃,那么粗暴。当时她去找他,同情和安慰的话才到嘴边,他便拧转身狂怒的盯着她,吓得她本能的倒退一步。
“什么都别说了,”凯尔咆哮道。他紧握着双拳,让她震惊的是,能看出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动手伤害她了。“蠢女人。你就乐意和这种怪物上床?”
吉安娜眨眨眼,这么粗俗的话从如此有教养的人口里说出来,让她目瞪口呆。“我——”
可他没兴趣听她说什么。“阿尔萨斯是个刽子手!他屠杀了成千上万无辜的人!他手上的血整个大海都洗不清。可你还爱过他?选了他而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原本温润悦耳的声音嘶哑了。吉安娜醒悟过来,泪水夺眶而出,他伤害她是因为他无法攻击他真正的敌人。他觉得自己无计可施,软弱无能,只能朝最近的目标发难——正是她,吉安娜·普劳德摩尔,他想得到她的爱,却失败了。
“噢……凯尔撒斯,”吉安娜柔声唤道,“他做了……可怕的事,”她开口道。“你的人民遭受的苦难——”
“你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苦难!”他喊道。“你就是个孩子,只有幼稚的头脑和幼稚的心。你把心给了那个——那个——他屠杀了他们,吉安娜,然后还复活了他们的尸体!”
吉安娜哑然瞪视着王子,他的话语不再刺耳了,而她明白为什么。“他谋害了我父王,吉安娜,就和他杀死了自己父亲一样。我——我本来应该在场的。”
“和你父王一起殉死吗?还要赔上你幸存的子民们?抛弃你自己的性命有什么——”
话未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凯尔撒斯全身紧绷,尖锐的打断了她。
“我本来有可能阻止他的,我应该那么做。”他挺直身子,满腔怒火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冷淡猛然浇熄。他夸张的深深鞠了一躬。“我会尽快离开达拉然,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语气中的落寞和灰心使吉安娜心都缩紧了。“我是最大的傻瓜,竟然以为你们人类会帮我。我要离开这个老人衰弱年轻人野心勃勃的地方。你们没有人能帮忙。我的人民需要我去领导,既然我父王——”
他陷入了沉默,竭力的吸了口气。“我必须到他们身边去,到那些少得可怜的幸存者,那些熬过了痛苦,在同胞的鲜血中重生的人身边去,他们的亲人朋友现在都去侍奉你的旧爱了。”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狂怒蚀刻进了他优雅颀长身躯的每根线条中,吉安娜觉得自己的心也应着他的痛苦而疼痛。
而现在,他就在这儿,阿尔萨斯就在这儿,作为死亡骑士带领着亡灵军队。安东尼达斯的声音把她从梦中惊醒,她眨眨眼努力回到现实中。
“把你的军队撤回去,否则我们不得不用全部的力量对付你!你自己选吧,死亡骑士。”说罢,安东尼达斯离开了露台,转向吉安娜。“吉安娜,”他的声音恢复了常态,“我们马上就要布起传送封锁结界了。你必须在被困在这里前离开。”
“说不定我可以跟他讲讲道理……或许我能……”,听着自己的声音讲出不切实际的想法,她陷入了沉默。她曾经无法阻止他杀害斯坦索姆的无辜百姓,也没能阻止他去诺森德,尽管她明知那是个陷阱。那时他就根本不听她的。如果阿尔萨斯真的受到某种邪恶的影响,那现在她又怎么可能劝阻他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了一步,于是安东尼达斯轻轻点了点头。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这位老人,她的良师益友,她的指路明灯。但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朝他颤抖的一笑,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这将很可能是他最后的一场战斗。吉安娜发现自己连再见也说不出来。
“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同胞,”她声音沙哑的说,然后施放了传送咒语,消失了。
战斗的第一阶段以阿尔萨斯得偿所愿告终。他得到了麦迪文之书。这是一本大书,而且就它的尺寸来说重得出奇,它覆着红色的皮面,用金丝装订。封面精致的雕饰着一只展翅的乌鸦,上面还染着安东尼达斯的血。他不由想,这会不会使这本书更强大呢。
不败动来动去,一会儿跺脚一会儿甩头,仿佛它还有血肉,正在被苍蝇烦扰着似的。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俯瞰达拉然的丘顶上,这座城市仍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金色白色和紫色的柔光,但街道却血流成河。片刻之前还在与他作战的法师们,现在站立在他的身旁。大多数敌人已经支离破碎,除了当炮弹以外没什么用处了,但还是有一些……可以利用,他们在死后也可以凭生前的技能为巫妖王效劳。
克尔苏加德简直就像正在过冬幕节的孩子。他翻阅着麦迪文的法术书,完完全全被这个新玩具迷住了。阿尔萨斯有些恼火。
“法阵已经按你的要求布好了,巫妖。你准备好召唤了吗?”
“快了,”亡灵答道,一边用骨头手指翻过又一页。“太多东西学了。麦迪文光是关于恶魔的学识就让人吃惊。我怀疑他比任何人以为的都要强大。”
克尔苏加德话音未落,空气中便开始形成一个黑绿色的漩涡,他刚说完,提克迪奥斯便出现了。恐惧魔王惯常的傲慢语气给阿尔萨斯火上浇油。“再强大也逃不过一死,那是绝对的。我们只要能把他半途而废的事完成就可以了……就在今天。开始召唤!”
说完它便走了。克尔苏加德飘进法阵。这个区域以四座方尖碑为记,在它们的中心画出了一个发出晦暗光芒的圆环。克尔苏加德拿着书一就位,顿时刻画法阵的线条便闪现紫色的光焰,发出噼啪的爆裂巨响,八柱烈焰从他四周喷射出来。克尔苏加德转头瞪着阿尔萨斯,双眼闪闪发光。
“达拉然里还活着的人肯定能感觉到这个法术的力量,”巫妖警告道。“我绝对不能受到干扰,要不然我们就会失败。”
“我会看好你的烂骨头的,巫妖,”阿尔萨斯保证说。
正如克尔苏加德所说,屠杀那些抵抗的法师,进入达拉然,并得到想要的东西相对容易。阿尔萨斯甚至能够杀死曾经觉得无比强大的大法师安东尼达斯。
如果吉安娜在这里,她一定会到他面前,用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过去来打动他,就像以前一样。但这次她没那么好运了,除非——
他很高兴不用和她阵前相见。
阿尔萨斯的注意力猛然被拉回了现实。大门忽然洞开,阿尔萨斯灰色的唇角勾起笑容。之前,天谴军团有一点惊讶——是的,很多强大的法师都一直住在达拉然,但这里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肯瑞托的法师也并非习于战斗。不过他们也坚持了很长时间,而且他们不会闲着。
现在他们传送了一支军队过来。
好。阿尔萨斯正期待来一场实实在在的战斗,把干扰他的关于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和逝去青春的思绪统统赶回意识深处。
他举起了霜之哀伤,感觉着它在手中震颤,聆听着巫妖王柔和的声音抚慰他的心灵。
“霜之哀伤饿了,”他剑指身着护甲的魔法之城防御者们,对士兵们说道,“让我们满足它的胃口吧。”
天灾军团发出怒吼,希尔瓦娜斯愤怒的哭嚎盖过了所有嘈杂,阿尔萨斯笑得更惬意了。尽管她已经成了死人,尽管她服从他的命令,但女妖还是公然激怒他,死亡骑士觉得强迫她伤害那些她本来想要保护的人十分有趣。胯下的不败也打足了精神,嘶鸣着全速冲向前方。
他可怕的军队一部分留在后方保护克尔苏加德,但大多数跟着他们的指挥官。阿尔萨斯认出了肯瑞托传送来的那些士兵的制服。他们曾经是朋友,但那是过去的事了,对他来说就像昨日的天气一样无关紧要。现在更容易了,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满足的体会着霜之哀伤的快感,它光芒四射,歌唱着享用灵魂的盛宴,起起落落削铁如泥。
第一波士兵倒下了,一些被召唤起来为天谴军团服务,另一些无用的被抛在原地;紧接着又涌来第二波,这次的队伍中有一些身着达拉然紫色长袍的法师,衣服上绣着神圣之眼的标志。但同样的,阿尔萨斯也有了新的帮手。
恶魔们似乎也加入了召唤仪式的防卫战。
巨石拖着胆绿色的火焰尾迹,尖啸着划破天际而来。大地因它们的砸落而震颤,接着从砸出的陷坑里爬出了石头傀儡一样的东西,就像若干岩石被某种邪恶的绿色能量连结在一块并加以操纵。
阿尔萨斯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克尔苏加德悬浮半空,双臂展开,高扬着带角的头。能量的洪流劈啪作响,涌溢而出,一个绿色的球体开始形成。紧接着突然的,巫妖垂手步出了法阵。
“现身吧,阿克蒙德大人!”克尔苏加德喊道。“进入这个世界,让我们沐浴在您的力量之下!”
绿色球体脉动着,不断伸展,越来越高,越来越亮。霎时间,一柱烈焰直冲云霄,引发一连串闪电迸出法阵。紧接着,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蓦然出现了一个形体——高大、充满力量,带着某种邪恶而危险的优雅。阿尔萨斯把注意力转回了战场。对方看来开始撤退了——很明显法师们至少看明白了处境,他们的军队催马狂奔,逃回安全的达拉然——阿尔萨斯怀疑它还能安全多久。人们正逃着,一个深沉洪亮的声音划破了战场的喧嚣。
“颤抖吧,凡人们,绝望吧!末日已经降临到这个世界!”
阿尔萨斯举起手,随着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手势,大群的天谴士兵立刻停下追击,也退出战斗。他疾驰到克尔苏加德旁边,而两眼却始终无法离开那个巨大的恶魔领主。与此同时,提克迪奥斯也传送到此,和往常一样,每次危险过去后他就会出现。
恐惧魔王深深的行了个礼。阿尔萨斯勒住缰绳,选择远远旁观。
“阿克蒙德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很好,提克迪奥斯,”阿克蒙德答道,对这个比他低等的恶魔敷衍的点点头。“既然巫妖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从现在起由你们恐惧魔王来指挥天谴军团。”
阿尔萨斯突然很庆幸当初用了很多时间来进行冥想和自律的训练,否则他绝对无法使自己的震惊和暴怒不显露出来。尽管如此,不败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不安的扬起前蹄。他拽紧缰绳才让亡灵马静了下来。巫妖王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什么?到底是谁在利用他,他出了什么问题?这对阿尔萨斯又意味着什么?
“很快我就会下令开始入侵。但首先,我要拿这些微不足道的法师杀一儆百……我要摧毁他们的城市,让它变成历史的尘埃。”
恶魔领主说罢便大步离开,他身躯笔挺,威风凛凛而且傲慢非常,步伐也坚定而果断,黄昏悄然而至,他的盔甲在玫瑰、金色、薰衣草色夹杂的暮光中闪闪发亮。旁边仍然低头哈腰的提克迪奥斯,也大步跟了上去。等他们一走远,阿尔萨斯便朝克尔苏加德发作起来,“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我们现在怎么回事?”
“耐心点,年轻的死亡骑士。巫妖王大人也预见了这个。在他的宏伟蓝图中,你可能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可能?阿尔萨斯猛然转向死灵巫师,他的鼻翼因愤怒而翕张,但他还是忍住了怒火。任何人——不管是那些恶魔还是巫妖王自己——如果认为阿尔萨斯是个随用随弃的工具,哪怕只是一时间这么想想,他都会立刻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错误。他做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割舍了太多自我,决不能就这么被抛弃。
这一切怎么能白费。
这一切不会白费。
大地颤抖了。不败焦躁的辗转着,抬起前蹄,仿佛想尽量少接触地面。阿尔萨斯立刻看向法师之城。那些高塔在每天的这个时辰是最美丽的,它们在渐浓的暮色中熠熠生辉,辉煌壮丽。但正当他望着这幅美景,一声深沉的爆裂声赫然传来。全城最高最美的那座塔的尖顶突然倒塌,缓慢而无可避免的翻滚坠落下去,整座塔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人之手整个捏碎一样。
城市的剩下部分也很快垮塌,化为齑粉,毁灭之声在阿尔萨斯的耳中隆隆回响,震得他不由心惊,但他始终都没有移开视线。
他曾经指挥着天灾军团一手操办了银月城的毁灭。但面前这一幕——却是如此容易,只是弹指一挥……银月城是一次艰辛的胜利。而看起来阿克蒙德却可以轻易催毁人类最宏伟的城市,甚至不用亲自到场。
阿尔萨斯琢磨着阿克蒙德和提克迪奥斯,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在他的膝上,霜之哀伤冷然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