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们称为先知的领袖,维伦正在圣光穹顶——飞船的中央大厅里发表演说。不过我并没有心情亲临现场。实际上在我这个位置已经完全可以听到他那浑厚低沉的声音了。
“……圣光必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当然,它就在我们脚底下——作为埃索达的能量核心而存在着。
“……敌人的胜利只是暂时的!”
没错,谁叫血精灵懒得冒着生命危险进行空间迁跃追杀我们呢。
“……我们一定会在新的世界安全着陆,建立新的美丽家园的!”
呵呵,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强迫自己这样想,你还能做什么呢。
……
维伦冗长的演讲终于要结束了。正当我站起身准备舒展一下筋骨时,这位先知的结束语传入了我的耳朵——
“……面对未来,我们每个人都要成为自己命运的先知!”
嗯,其他人能否做到我不知道——不过至少我可以。一边想着,我一边掏出口袋中的一块血红的水晶端详起来。这块带有温度的晶石正在我的注视下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忽然间,一股能量经由水晶流向了我的身体,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嗡嗡”响起:
距离坠落:1小时7分48秒
呵,这也是我能够如此淡定的原因之一。
距离坠落:59分23秒
我叫古兹。玛凯雷技师兼珠宝匠——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我供职于埃索达。其他德莱尼人都称她为一座“魔法要塞”,可是我更喜欢称她为一艘飞船。
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和我的同胞在很多地方上并不是很相似——事实上,就连对“圣光”这种东西的信仰都令我感到是匪夷所思的。有时候我甚至更关心它“眷顾”我们的动机。
“古兹,换你了。”工头度纳尔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把矿工锄,“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最后一块能量水晶就埋在这堆废墟下面。我不得不承认那群血精灵强盗的认知和学习能力着实惊人——他们竟然解开了圣光矩阵的密码,对埃索达的备用能量核心使用了要塞光炮……”
我望着他的脸庞,一言未发。
“好好干,姑娘。”度纳尔见我接过了锄头,擦了把汗转身准备离开,“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然而这个光头技师却发现我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且暂时没有松手的意思。
“嗯,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度纳尔透过水晶镜片疑惑地望着我。
“度纳尔……还记得我们在德拉诺仰望星空时看到的东西吗?”
“当然记得。许多个星球,许多个世界……”度纳尔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呵呵,没错。我们当时还玩了一个石子对应星球的游戏——你输掉了代表艾泽拉斯的那颗石子。这就是说假如我们有朝一日来到艾泽拉斯,我一年的旅费就要由你承包了。我想你一定不会忘记自己定的游戏规则吧?”我微笑着望着他道。
“这……这自然,没得说。”度纳尔挠了挠光头,在工人们的一片哄笑声中尴尬地离开了。
然而这支轻松剂并没有使大厅的气氛得到太多改善。很快,笑声就像退潮一般迅速消失了。我的周围重新归于一片可怕的寂静。
前途未卜带来的恐惧不会像怪兽一样吞噬你,不会像锉刀一样折磨你,但却会像一块巨石一样一直压在你的心上,让你的灵魂就连喘一口气都感到无比困难。
虽然尚未确定,但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可以预感到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个漂浮着三块大陆的星球——艾泽拉斯。
费力地锄开又一堆岩石,我小心地取出了埋在其中的能量水晶残片。这些紫色的晶体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而我口袋里的那一块血红色水晶,则看过的人都少之又少。
那是度纳尔的前任,首席技师法莱留给我的东西——或者说遗物。
埃索达在建造之初,有一部分核心能量并非来源于飞船中心的那只纳鲁,而是来自采撷于自然界的一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天然水晶。到了后来,当圣光的力量已经完全可以融合于这座“魔法要塞”时,那一部分水晶就成为了多余的东西而被拆除。就是在那个时候,法莱把这块红色的水晶交给了我。
“不要小瞧这些碎片。长久以来,它们已经和要塞甚至外界环境形成了惊人的能量共鸣。关键时刻,它一定会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的……”法莱当时如是说道。
三天之后他就去世了。工地辐射。
“比如精确地预测埃索达的坠落时间么……”我低声自言自语道。并顺手掏出口袋中的水晶准备再次感应一番。
就在这时,我突然一个趔趄重重地向前栽倒。血水晶随之脱手,在光滑的地板上向前滑行了足足二十余码。
下一秒我就感到了整个飞船都在震颤。
“控制好平衡压力舱!所有正在休息的技师跟我来稳定炉!”光头度纳尔在不停晃动的大厅中大喊大叫着,召集着其手下的技师和工人,“我们就要离开扭曲虚空进入下一个位面了!也许是那些该死的恶魔在作祟……嗨!天晓得。做好各自的事情!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原来是位面穿梭。过去我从书中了解到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何况我们所待的并不是一艘完好无损的飞船。
惊叫和蹄声不停地从四周传来。震动带来的冲击波一波又一波地扫荡着大厅的地面。从我眼前跑过的这群男人中已经有三个人摔倒在地了——姿势颇为滑稽。
我感到保持自己目前的这个姿势是再明智不过的了。于是我继续抱紧圆柱,一动不动地趴在岩石后面,等待着震颤平息。
——直到一块从天花板落下的晶石重重地砸在我的尾巴上。
“啊——!”
然而我没时间继续为疼痛呻吟。我咬着牙齿抬头望去,发现构成天花板的晶石中不止一块已经经受不住飞船的剧烈震颤,摇摇欲坠。
其中一块就在我的头顶正上方。
一边咒骂着飞船的建造者,我一边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外拔自己的尾巴。
我不时地抬头望望头顶上方的那块石头——真该死,它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尾巴被压住的部分并不是很多,但却非常之紧。我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和它永别。肢体和生命之间,大概没有人会抛弃后者。
头顶上已经开始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我的手颤抖着摸向身旁的一把锋利的铁锹。
正当我闭上眼睛准备挥下铁锹时,一切突然静了下来。
“我们完成了!我们已经离开扭曲虚空了!”度纳尔的声音首先传入了我的耳腔。
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我长吁了一口气,轻轻抚摸了一下我那可怜的尾巴。
“没什么大碍……不过有些瘀伤。下面应该有东西为你撑住了。”检查完我的伤口,度纳尔笑笑说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努丝那看看。她的急救棚就在要塞中心的大厅里。”
“谢谢。”简短地致谢后,我转身准备离开。
“古兹……”
“什么事?”
“刚才震动发生时,你一直被压在这里吗?”度纳尔平静地问道。
“呃……是的,没错……”我草草答道,没有正视他的眼睛。对于德莱尼人来说,撒谎带来的羞耻感远比其他许多种族要强烈。
“哦,我知道了。快去治疗吧。”
我快步走向飞船中心。然而迈出几步之后,我突然发现左前方围着一群人。一个德莱尼人躺在中间,眼睛睁得圆圆的,嘴角溢出了蓝色的血液。正是刚才跌倒的技师中的一个。
他周围的人们个个神色凝重。
虽然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回头看去,是度纳尔。
“迁跃反应。每一百个德莱尼人中就会有一个具有这种症状。有的则十分严重……我们救不了他。”度纳尔低声说道。
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开始有人死去。我摇摇头,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自己仿佛就在梦中。
“他在临死前为埃索达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他死得其所。”拍拍我的肩膀,度纳尔走开了。
我怔怔地走向急救棚。我知道在那里我会遇见更多的伤者……甚至死者。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留着精致小辫的男人朝我迎面走来。我认出了那是一个法师。
“你好,女士。我想请教一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刚才我看到它从你身上掉了下来了。”法师摊开右手,那块血红色的水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
“没错,这是我的东西。非常感谢。”我暗暗责怪自己差点把它忘记了,“您真是一个高尚的人。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哈尔南。奥术师哈尔南。”法师礼貌地说道,“您的姐姐跟我说起过您。很荣幸认识阁下。”
我吁了口气:原来是老姐的同事么。
又是几句寒暄过后,我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块血水晶。这时,我突然注意到对方似乎有些不大对头: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动着,他脸上的肌肉很不自然地扭曲着——仿佛他正在抗拒着什么似的。
又仿佛那块血石原本属于他一样。我甚至觉得他有些不情愿把它还给我。
不过我没有做太多理会。也许法师们都会有些疯疯癫癫的时候吧。就像姐姐一样。
我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集中起精神,阅读血水晶传递给我的信息……
当听到脑中那个声音时,我感到心脏仿佛被人削去了六分之一。
距离坠落:50分0秒
一个小时。现在是五十分钟。十分钟就这样在我们的慌乱中悄悄溜走了。
如果不论如何时间也要完成它的旅行的话,我宁愿选择笑着和它一起走。
飞船中有形形色色的人。
在我经过各个舱室的时候,基本上可以看到他们所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主教埃德门图斯。这家伙此时正在四个随从的陪同下在圣光大厅闲逛。
之所以说闲逛,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发现这家伙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除了讲一些“必要的”冠冕堂皇的话。
对于他那张老脸我早就看烦了。可是他的衣服倒是一天一换,而且一件比一件华丽。他几乎每讲两句话就要说一次“圣光”。我真的有些怀疑虚荣和高傲是否也是圣光教给他的东西。
对于不喜欢的人我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这次也一样。
继续往前走。我来到了一处水池旁。这里聚集了较多的平民。大家在谈论着飞船的迁跃和降落——多数人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震动造成的惊恐。
忽然,我听到了有个声音在招呼我的名字:
“嗨,古兹。好久不见!”
我循着声音望去,是昂尼斯,我的前合伙人兼儿时好友。一个珠宝商人。在德拉诺生活时,我们是第一批和兽人通商的德莱尼人。靠着我的珠宝加工手艺和他的经商才能。我们着实赚了不少。那可真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呵呵,这不是‘雷象皮钱袋’昂尼斯么,”我望着他的粗布短装和触须边上的胡渣,笑道,“看来你还是那么不修边幅。”
昂尼斯哈哈一笑,指指脑袋:“和从前一样——我把精力都用在这儿了。珠宝匠小姐。”
我会心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怎么样,技师协会的生活还不错吧?”昂尼斯问道。
“还好吧。只不过有时胳膊和脊背会有些酸就是了。”
“那么,等要塞到了艾泽拉斯,我们继续联手经商如何?”
“……”我一时有些语塞。
“实际上,我已经用这些天的时间制定了一个计划……”他朝我神秘地笑笑,掏出了一个小册子。
他认真地向我讲述了自己准备在艾泽拉斯经商的计划。我不得不说那确实是一个美好的蓝图。可是到了后来,我却越来越无法认真听下去了。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过往的一幕幕。昂尼斯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一个乐天派。他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飞船坠毁这一最坏的情况——在他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地充满希望。
突然间我竟有些感动。
我忽然真心地希望这艘飞船中能多一些像他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不知为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啊?”昂尼斯打断了我思绪,半开玩笑地说道,“现在很多同胞都认为‘金钱已经不是德莱尼人需要追求的东西了’。你可千万别也这么想啊。”
“呵呵,我当然不会。”我眼睛里闪着光,冲他笑道,“我得走了——艾泽拉斯见!”
“呃,你的尾巴……”待我转过身时,昂尼斯突然问道,“你还好吧?”
“那个,一点小伤。”我捋了下头发,说道,“我正准备去努丝的急救棚包扎一下——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唔,但愿。”昂尼斯说道,“对了,如果你要去那里的话,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孩子也捎上?”
一个怯生生的少女从昂尼斯的背后站了出来。她皮肤苍白,绑着和我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辫。她双手紧紧地抱着一个不小的笼子。笼子里是一只……小象?
“她叫希克斯。母亲是个生物学家,父亲是名圣骑士——也是我的朋友。她的父母在德拉诺的战乱中双双去世了。”昂尼斯低声说道,“她是个喜欢收集各地小动物的孩子。刚才她的一只宠物被划伤了。她一直缠着我让我带她和她的小宠物去治疗呢……”
“好的,我明白了。”我招呼希克斯过来——这个女孩让我打心底产生了好感。只见她抱着笼子,一言不发地望着我走了过来。
“谢谢你,古兹。”
经过水晶大厅和圣光穹顶中间的走廊时,我又一次听到了那熟悉而又令人厌烦的争吵声。
是卡维恩和卡卡尔。前者是一名“资深”圣骑士,至于后者——他是个破碎者,且自称为“萨满”。
关于这两个人的故事,我想埃索达的居民中没有一个会不知道。
他们两个好像就是为了和彼此作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如果德拉诺有九个太阳,那么他们两个就可以从黎明时分一直吵到九个太阳通通落山。
只是,在飞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坠落的时候,他们的争吵就显得太自私了。
“元素之灵?拜托你不要再跟我提这个毫无意义的词汇了。或者你真的应该召唤出你那所谓的‘水之灵’当镜子照一照,看看燃烧军团肮脏的魔法把你们变成了一种何等丑陋愚笨的怪物!”卡维恩依旧穿着他那身金色的铠甲,因兴奋而高举着双臂,激动地嚷道。
“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们遭受了什么!”这个年迈的破碎者虽然没有卡维恩那种气势,但照样用木杖把地板撞得“笃笃”直响。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学徒,“感知元素,和这个世界进行交流是我们唯一的出路。维纶大人在他的梦境中已经预测到了!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只会喊一些口号罢了,你们所谓的宽容和怜悯……”
“够了!我们只会去怜悯值得怜悯的人!而你们这群亵渎圣光的怪物根本就不属于这一类人!”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你终将被元素之灵的力量所震撼,所折服……”
他们的争吵真是毫无新意。我摇摇头准备走开。我曾听说这两个人的矛盾并非单纯源于学术上的分歧——他们各自的学徒曾经发生过一次恶性的群殴,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打成了重伤。
真是可笑——管他呢。我拉着希克斯的小手快步离开了这个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