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猪与哨声酒店。
这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矮人的自酿好酒已经被换成各种精致包装的名牌酒取代。喏，你瞧！还有穿着暴露的美人被印在那边的广告上。
又小又脏？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你可真逗，现在的“猪与哨声”简直比贸易区还要热闹繁华。
战士行会秘密总部？曾经吧——我刚接过接过一张店庆的宣传单。
“凭此券一切酒水九折优惠，还可参加抽奖活动！”
即使是变成这样，每次进城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过来看看。
时候还早，要不是那么嘈杂我可能会进去喝一杯。算了，即使不嘈杂它也不是我这种老年人该去的场所。
街道还是老样子，石板路一年比一年光滑；整个矮人区依旧烟尘弥漫；最令人惬意的终究是贯穿暴风城的运河，我想象着——这个城市还有许多不变的美好。
2
前面一个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身边有个牌子，上面写“收故事，50个银币！”
作家？看起来不错，还提供了草莓汁，我打算驻足凑凑热闹。
“……那家伙可大了！他妈的！比那屋子还大……当时我在睡觉，它就这么‘吱吱’的叫，我刚起床它就到我脚边了！”
“对不起……”在纸上记录的作家打断这个指手划脚，口沫横飞的小个子。“您刚才不是说它比房子还大，怎么会走到您的脚边？”
“比屋子还大？我有这么说过吗？别打断我啊——它来到我脚边，我就顺手抄起拖鞋把它给拍死了！弄得满地都是血……”
作家皱了皱眉头：“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鼠啊！真是太恶心了。”
“所以您的故事讲完了？”作家无奈地放下笔。
“是啊，给钱给钱。”
“……对不起，这个故事对我的写作毫无帮助。”
“他妈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别激动，你已经连续两天跟我讲了类似的东西，况且我已经给过你钱了。”看来那个小个子就是个骗钱的无赖。
“可是我今天又讲了一个，你得付钱！就是得付钱！”小个子说着卷了卷自己的袖子。
“这样吧，还是等你明天讲一个更好的我再付钱好吗？”
“不行，你得履行你的承诺，你这样欺骗我这种善良的民众是犯法的，我可以立即让卫兵把你带进监狱！”小个子挥舞着拳头，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
胆小的作家显是被这无赖搬出的“法律”所惊吓，他用宽大的袖子擦擦汗，似乎是在口袋里数着银币。他明显比那个无赖高出大半个头，若真是打起来，也未必吃亏。毕竟是个作家，老话怎么说来着？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觉得刚才那个故事实在不怎么样，不值50个银币。”反正也是闲着，我决定帮帮这个迂腐的可怜虫。
“……”那小个子无赖自知理亏又骂了句“他妈的”便离开。
“谢谢您，您真是个正直的人。”
“举手之劳。”我耸肩。
“您有故事能跟我说说吗？”作家觉得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一定经历丰富。
“你需要什么样的故事呢？”
“随便！让您觉得难忘或者感触最深的那种。”
要真说好像还没什么故事可以提供给他写，我只好故作深沉地对他说：“自己的经历才最难忘感触最深不是吗？”
作家微微一笑：“您可不是第一次跟我这么说的人，诚如大家喜欢阅读一样，我也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啊！”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一时真是想不出有什么好讲：“对不起，我想……我想去那边散散步。”说着我转身便走，话音刚落，已在几步之外。
“嘿！老兵！别走！”
听到这两个字我感觉自己被击中一般，倒是很久没人这么喊我了。
“该死！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没有别的意思……”作家有点着急。
我转身向他微笑：“没关系。”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打量着我的靴子，原来是他们出卖了我，的确，军人们都习惯了这种比较紧的款式。
“您好，我叫华。”作家摘下软帽向我行一礼。
“华？我想起来了！你写过童话——童话书上还有你的照片呢，我们那儿的孩子都很喜欢看。”
“是吗？！”作家开心地笑起来，像个被夸奖的孩子。“回到正题，您能跟我讲讲从前作战的光辉事迹吗？”
若不是他那一声“老兵”，我几乎都快忘记了从前：“好吧，让我先想想什么故事能给你的写作带来帮助。”
华观察到我很反感这里的嘈杂，于是开口：“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好主意！”
3
我们走过几条街，最后在圣光大教堂的广场边坐了下来，阳光，白色的完美建筑，湛蓝的天际都使人心旷神怡。
“光芒照耀着和平与宁静！”作家应景而感。
“这句话好像是牧师的箴言？”
华点点头。
“倒是想起这么件事……”
4
“我曾经有个团长，他叫银辉，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个名字不光是因为它起得好听，还因为这个家伙实在是婆婆妈妈：每天要求我们大声背诵什么为了人民，什么圣光指引道路，还教我们圣骑士的礼仪……天啊，说话大声一点也要被教导有辱斯文。不过，还真是没人能够决斗赢过他。我之前觉得很矛盾，是的，你会看见这个威武的男人低下高昂的头颅向一位老态龙钟的平民问好，还会看见他毫不留情的当着所有人面对某个犯错的队友破口大骂，甚至动手……”
“似乎都没说到重点上面去，可是华，请你耐心的听我介绍。”我总觉得自己越**唠叨。
华把手里的小本子放在腿上：“好的，当然，我正想听听您们的英雄事迹，军营的生活应该很不同吧，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
“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就说我所在的团队，你知道的，牧师是军队的精神支持和医师，大多都是女孩子——那群女孩子，对，比起团长的所谓‘礼仪课’，我们当然更喜欢听这些声音甜美的女孩子做祷告。虽说应该时刻保有绅士风度对她们绝对尊敬，可是在是战场——这样紧张甚至混乱的地方，我真受不了她们永远按照程序的死板，还有宁愿只引用法师的魔法冰川水只满足精神，也不要有一丁点儿混浊的河水。生命脆弱的就像纸张的战场，当你看见死于敌人刀下的战友，你真的确信圣光这种东西能保护你吗？又或是在恶劣到连法师魔法粮食也吃不上，联系不到任何人，你真的确信身边牧师的祷告能唤来圣光的垂怜？”
华听见我对圣光的不敬之意有些哑然。
“是的，我曾经怀疑过，同是一个军队，很多人都对牧师的待遇颇有微词。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真的是年纪大了，我老是说些不相关的东西。“说起牧师，我记得有个女孩叫暮云，大家都非常爱护她，不单因为她年纪最小，或许还因为她是银辉的妹妹吧。这个孩子啊——明明还是学徒时期，却成天吵嚷着要求被编到第一线的治疗小队。”
华微微一笑：“我想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
“好吧，我承认有时她那些幼稚的恶作剧确实能放松战备紧张的团队，虽然她会拿她哥哥的命令弄得我们哭笑不得——为此银辉非常头疼，哎，哪有点贵族小姐的样子啊。而我认为对一个贵族家庭来说，能下决心把俩个孩子都送上前线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明白您的意思。”华说着在本子上写下“银辉”和“暮云”两个名字，并没有记下其他的什么，我感到很抱歉，都说了一些对他没有帮助的。
“似乎现在才要真正讲一个故事——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是暮云第一次被编在前锋的治疗小组，出发前她很兴奋地跟我说通过这次试炼就不再是学徒了！她还帮所有人整理背包，给每个人塞一大堆绷带，看着她那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告诉她前线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轻松……我也更不忍心，对发给她那个东西……”
“您指的是？”华看着我，“我曾经听说过在前锋的小队都要提前备好一份遗书……我想这对她真的很残酷。”
“恩，你说的对。于我来说，遗书已经是件麻木的事情，战场上，生和死就像这一纸遗书那么轻。其实前锋小队还会发放一个袋子，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住址。是的，通俗来说，就是裹尸布——所以，最后我还是把她的放在自己包里了。”
华：“你们一定凯旋而归了！”
“恩……确实打了胜仗，不过很艰难。有可能是作战计划上的问题，大家都轻敌了——我想银辉也认为此次作战的特殊情况才答应让暮云去前锋小队。谁也没想到敌方的反映是如此迅速，更没想到敌方会发现我们的大本营……当时，我们已经损失了几个主力小队，前锋小队收到消息后立即赶了回来。”
“接着呢？”华也为我们这场战役捏一把汗。
“事隔多年，我还是要庆幸自己有个军事天才的团长，银辉重新整顿了原有的兵力，并迅速联系到增援，利用地形的优势扼住了敌方的补给，所以整个战役的最后关键就是守住营地……真的非常艰难，因为敌方已经孤注一掷，他们要殊死一搏。那时有很多新兵，他们从没有体验过这样没日没夜的连续战斗。这个时候，我想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牧师在团队里支持的作用。想像一下，在那样体力和意志力都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刻，听到牧师们在背后支持的吟唱，任何的伤痛都会瞬间被治愈！”
华在本子上记录着：“我能想象，牧师们虽然没有在战斗的最前面，毫无疑问的，她们扮演着团队里的重要角色。”
“是的，要不是他们的牺牲——我肯定不能取得胜利。”
“牺牲？”
“牧师们虽然是团队的有力支持，而持续的治疗吟唱耗尽了法力，在那样紧急的时刻，瞬间缺少治疗就意味着前锋小队的战士会立即倒下，他们的倒下就意味着最后的防线被击破——其实那天在出发之前，暮云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她说导师教给她一个‘大招’，能在瞬间令法力回满，这样的话她就能在短时间内继续施法，而方法就是死亡，她说每个牧师在死之前都会化身为天使的样子在人间停留片刻。她问我这件事情是真的吗，其实我也不知道。”
华疑惑地看着我，我完全沉浸在了自言自语当中……
“是的，刚才说到牧师们法力耗尽，眼看着前面的战士就要撑不住，紧急关头，我们看见了圣光——是暮云，暮云她自杀了！我们都看到了她化身为天使的样子！确实如她所说，她的法力回满，天使消失之前，一直在施法为前面的战士治疗，于是他们又得以生存下来继续抵抗，暮云倒下之后，其他的牧师也纷纷效仿，瞬间我们听见了天籁般的集体吟唱！感受到那从头顶照耀而来的光芒！还看见，看见圣洁天使注视着我们……那真是……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景象！我看到上空天使的羽翼——原谅我，那个时刻我的意念不是继续战斗，而是想起我的家乡，光芒普照的，一片和平安宁的景象，那天籁般的吟唱使我想到暴风城大教堂的蓝天白云……这些，就是我们战斗的全部意义和动力。她们短时间的持续治疗让前面的战士抵御成功，我们胜利了！”
华停下记录，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我对这样的沉默有些不适，连忙说到：“对不起，或许这不算得什么好故事，但愿能对你的写作有些帮助吧。”
“噢！是我该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沉浸于您的讲述……谢谢您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故事。”华显得有点儿慌乱，似乎在抹去脸上的什么东西。“我还有个问题，您是说整个牧师小队都牺牲了吗？”
我点点头，再次整理了思路：“她们，都死于自己的刀下。我想当时暮云根本不确定导师的所谓‘大招’是否真实，而在那样的紧急时刻，她毫不犹豫……其他的牧师也都毫不犹豫！”
华：“虽然她们并不是站在最前线与敌人厮杀，可是我想她们牺牲的全部意义和动力肯定与您想的一样……她们，是真正的勇士！”
“不，不。”我连连摇头。
华惊讶地看着我。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忽然有点感慨，她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这样混乱和不安的地方，这群女孩本该用她们的裙摆抚慰凄凄的芳草；本该用她们甜美的歌声抚平人们心灵的疮痍；本该以她们的优雅和美丽刺激诗人的灵感；本该用她们贤惠的品德让每个家庭更加幸福……”
“这……确实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固然对她们肃然起敬，可是战斗的胜利要以她们的牺牲为代价，不知道这是军队的荣幸，还是社会的不幸……”华的情绪低落下来，他满脸愁思。“我得好好思考怎么写这个故事。”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并不想我的讲述会令你感到不快乐，哎，太久的事情了，这样的故事有人会喜欢看吗？好像现在市面上都流行阿尔萨斯艳史，伊利丹背后的故事什么的。”
华微微一笑：“那都只是流行不是吗？我想写些能保留更久的东西。”
我也笑了：“我觉得我为这个故事找到好归宿。”
5
钟声准时响起，教堂里传来唱诵班的声音，我和华不约而同的站起。
阳光，白色的完美建筑，湛蓝的天际。
我们两个人都不自觉地随着唱诵班的歌声默默祷告。
这个时刻，天籁之声不绝于耳，暮云她们在战场上的果敢无畏始终深深震撼着我的心灵，她们的生命一直在我身上延续着！
我感受到了。
光芒照耀着和平与宁静。
后记：
这真的是我听到一个非常好的故事，之后那位老者匆忙离开，我想他一定还有更多的经历，于是我通过寻访终于找到了他现在居住的村落，后来才了解到那个村落其实有很多退役老兵——那是一个英雄的故乡呵！我想我的寻访不只是为了写作的素材收集，我更应该向这些曾经英勇战斗，为了和平而牺牲过的勇士们表示敬意。
可是我发现一件很遗憾的事情，这个村落的孩子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前辈的艰苦战斗。甚至是大人，也都淡忘了那些事迹。
我向那位老者诉说了我的感慨，他只是微微一笑：“忘了就忘了吧，我们的战争就是为了他们不战争。”
华
艾泽拉斯公历5月7日
————————————————————创作谈————————————————————————
这个故事我纠结了差不多两个月，最先的雏形只是最后有关牧师牺牲的部分，我考虑了很久应该怎么样把这个简单的故事充实起来，因为本身这个故事是我在游戏交易频道大喊收集而来，于是就有了作家听别人讲故事的框体（我真臭屁……）。
因为要建立一个讲故事的人物关系，所以前面用了一些篇幅来把华和老兵联系到一起。篇幅冗余，这是个大问题，不过没其他办法。我想是一个历经沧桑老年人的叙述，必然很平淡吧，所以通篇没有太多的起伏。
说到故事要有吸引人的手法等等我想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领悟，不过我在结构框体上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始终是致力于那些小细节和小感慨的，我想除了吸引人的故事性，意境应该是更隽永的东西。好吧，但愿抛开了WOW的世界观，它依然是一个能给人带来阅读享受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