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灰谷。
卡利姆多中北部的一座森林,无数黑压压的树枝将夜空繁星遮拦在密林之外,让这片黑土地显得静谧而潮湿。
月光透过青翠的叶子,将被染成碧绿的淡淡光线投映在溪边的光滑巨石上面,细碎斑驳的光影随风晃动,好似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随着清澈溪水而来,游过了一小群寻找细石缝隙中休憩的鱼虾。森林深处传来隐约的一阵阵狼嚎与它们没有半点关系,人类眼中危机四伏的夜晚森林,在鱼虾的眼里只是最棒的休闲时光。
深林中慢慢踱出了一头半大的黑熊,它从上游靠近了溪岸,将壮硕的前躯浸在水里,懒懒地用爪子刨着过往的鱼群。
大点的鱼被熊掌触到便迅速地游开,小点的则直接从大爪子的缝隙里穿了过去。
想是这头未成年的黑熊禁不住夜晚的凉爽,跑到溪水里来浸泡白日里干燥的皮毛。
这时月光暗了一阵,黑熊从溪水中抬起乌黑的眼睛,向四处张望。
突然,一支羽箭从致密的树叶丛中穿梭出来,在月光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的穿透了黑熊的头颅!
这头黑熊扬起带箭的头颅,疯狂地哀号了一声,它恐怕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会有人正在树丛后面捕猎它!
最后的扑腾了一下,黑熊整个身躯因为失去重心而投入了水中,无数晶莹透亮的水珠被溅飞抛起,水流在停止挣扎的黑熊身体边晃荡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个褐发侏儒从树丛中探出头来,直到确认了黑熊已经死透,才拨开树丛走了出来。
他手持一张比人还高的宽大角弓,背着快自己一半高的箭囊,短小的光脚板迈着碎步走到溪边,开心地坐到了自己猎物的身上。
这个小侏儒俯身摸了摸柔软的皮毛,手感上好!
他像孩子般透亮的蓝眼睛向四周瞧了瞧,先是淡淡的满意笑容出现在他脸上,随着柔软的触感不停摩擦着他的小手心,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好像已经看见一大袋金币握在手中,重得连提都提不稳。
——黑熊装死虽然时常有过,但这个小侏儒相信自己的判断力,甚至已经到了自负的地步——在灰谷狩猎为生了三个月,他还没见一头黑熊能装死超过三分钟,它们总会耐心不足的咧咧牙齿。这样一来,它们能骗过的生物便会有限,而素来聪慧的侏儒当然排除在外。
这个小侏儒跟随这头半大的黑熊快五个时辰了,直到这头猎物离开了同行的几头大熊,他才挑机会下了手,一击必中。
这恐怕能证明他是所有侏儒中弓术最好的一个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侏儒做过猎人,更别说一箭射死了一头强壮的黑熊。
他那角弓的木质长柄上刻着一长串侏儒文字:“谷古古·诺克莫丹”。
——那是他的名字,他的好朋友宁娜·灵风送给他的。
叫宁娜·灵风的女孩是个精灵,也是他在灰谷最好的朋友,很可惜这个精灵朋友有点粗心,将送给他的弓箭直接刻成了普通猎人的制式。宁娜。灵风也没想过,纵使矮人猎手使用这种制式的弓箭也不太合适,更何况一个侏儒。
不过侏儒毕竟是侏儒,这个名叫谷古古的小侏儒很快便掌握了怎样使用比自己大一倍的角弓,甚至可说运用得极为顺手,这不得不让人佩服侏儒那奇妙的脑袋——谷古古用脚踩着弓弦,双手只是用来握住弓柄,他还买了一个坚硬的肩垫,箭射出都会在上面留下白色的擦痕,那是因为他每次把箭头靠在肩垫上瞄准——这样做只有一个坏处,想象这小侏儒拉弓时的姿势吧——他必须前身平俯,单脚站立来拉弓——除去这个,他可真算得上世间唯一的一位侏儒神射手了!竟可以将弓箭拉得如此顺……脚,这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个侏儒可以办到了!
而现在,他猎到了一头半成年黑熊,光是上好的皮毛也能卖个好价钱!谷古古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甚至没花费多少气力,便一下解决了下几个月的旅费问题。
想到这里,谷古古的笑意不由更加浓了,心情舒畅之下,索性将弓箭解下丢在一边,衣衫自个儿脱光,一个纵跃跳到了水里。
凉沁的快感透体而来,谷古古只觉四肢爽泰, 一天的疲惫在一刹那全被赶走了!
月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光影倒映在溪水面上,谷古古一声欢呼,用小手掌一捞再捞,水中月牙儿的倒影一碎再碎,仿佛又回到童年的美好时光。
谷古古正享受着这夜间片刻的独自欢闹,他身边一同嬉戏的鱼儿们突然打了几个滚,开始没头没脑地在泥土里穿梭,乱作了一团,随后鱼尾同时一摆,便四散游开了。
谷古古抬头一看,发现了头顶有一丝微风吹过顶梢,而树梢却不知被什么力量拂动得不住地招摇,仿佛昭示着一阵飓风即将来临似的!
而谷古古的确感受到的,拂过他脸上却明明是微风无疑!
随后,溪水鼓荡了起来,由缓慢到激荡,片刻间便变成了沸腾的锅炉,仿佛里面蒸煮着最纯的烈酒,白腾腾的蒸汽冉冉不停地升起!
谷古古恍然身在其中,却没有感到半点的灼热感。
蒸汽有淡淡的溪水甜味,被这样的白色雾汽团团包裹了也绝不难受。
谷古古回过神来,渐渐开始伸手也不见五指,想要逃离上岸的冲动却被侏儒的好奇心所征服,明知情况非常不可思议,他却决定一探究竟!
魔法?还是大地下自然之灵的吐吸?
不对,完全不像是魔法,哪怕是障眼魔法也半点不像,作为一个侏儒,谷古古感受不到半点魔法波动;那也多半不是大地的吐吸,在这样的夜晚,整个森林都陷入了沉眠,精灵们也都依附在树枝上或泥土下开始了各自的沉睡。
谷古古那小脑袋亢自还转个不停,这片紧紧地围绕在他身边,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汽却已突然散去了!
——那是刚才的一道冽风,在吹过之时将白色雾汽从中锋利地割开,一转眼间,便让白色雾汽完全消散无踪了!
谷古古呆呆地在溪流中伫了一会,才迟钝地爬上了岸边,一向聪明至极的侏儒脑袋也迷惑起来。
这是什么,真的从来没有遇过啊。
四周静默了片刻,一个回荡的声音突然答道:
“这是圣力,我的圣力。”
谷古古一跤跌在了岸边的鹅卵石上,还没来的及捂弄剧疼不已的屁股,急忙四顾喊道:“是谁!你想干嘛?你在哪!”
那个声音答道:“我在你的身体里。”
谷古古猛地朝背后扭头,又原地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确定声音的来源。于是他在紧张之下,破口大骂了起来:“混蛋,你到底是谁,到底藏在哪!”他的脸开始有点憋红了,“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这头黑熊是我刚猎的,你可别动歪脑筋!我在灰谷的兄弟可很多,那个暗法师罗卡,还有……那个神箭手灵风都是我好友!我劝你最好快点出来,要是得罪了我,可没好果子吃的哦!”
那声音沉默了下,轻笑起来:“别担心,我是联盟皇室的圣骑士,名叫白金洛特。我现在遇到了一个紧急情况,听着,平民,我需要你……”
“停停!”谷古古突然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对方的陈述,“哦!什么,你说你是圣骑士?原来大家都是联盟的人,不是敌人,那么我就放心了!”得知了对方也是来自人族联盟的一员,小侏儒便放开了胆子:“你是叫那什么白金来着?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很有钱么?怎样,阁下说要雇佣我这个平民么?哈,你可碰对人了,我可是灰谷最顶尖的猎手!对了,你还想怎样啊?快出来了啦,你可是个骑士哦!怎么还不出来?喂,你快出来,白金洛特,那名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哦,喂喂,你该不会是个冒充骑士的暗法师之流吧?”
那个声音心下暗道:“这家伙居然连国王钦赐的骑士称号也没听说过,真是……”那声音只好说道:“在下本名洛特。金,是十二皇家……”
“停!你说你是国王亲赐的骑士?听着很玄,有什么证明?啊,不对!”“……”小侏儒脸上突然又被惊诧、愕意的表情凝结住了。
“等,等等,那个……刚才你明明没有说话,为什么我还能听见你说自己是国王钦赐的骑士!啊!刚才,你说什么——在我身体里?你在我身体里!?”
——这个自称叫洛特。金的那个声音,其实就是使用了至高圣力秘术“圣光出鞘”的十二皇家骑士、人族中最优秀的圣骑士之一——白金洛特。
圣骑士洛特看着有点要崩溃的谷古古,郎声答道:“侏儒,我以国王的名义,要求从现在开始借用你的力量!这关乎了我们联盟的存亡,作为联盟的一份子,你理应不会拒绝吧!”
谷古古听着来自体内的声音,渐渐地回过了神来,仍旧哭丧着那张小脸:“我的身体,你进都进来了,我还能拒绝么……对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啊?不会是要征用我的生命吧?我可还没活够啊!我才活了不到二十岁,还有两百多年在等着我呢!”
圣骑士洛特似乎有点讨厌这张喋喋不休的苦脸,放出了自己的意志,遥控小侏儒的左手伸起,敲打了一下小脑袋。
“靠!你还能操控我的身体!而且还说什么‘关乎了联盟的存亡’!这到底……多危险呀!你这不是征用我的小命还是什么?”谷古古狠狠吞了口口水,“我不干!说不干就不干!”
圣骑士洛特又控制起小侏儒的右手,抬到那颗小脑袋面前,竖起了五个指头。
“什么?哼,你是想说,给我五个金币的佣金吧?我才没蠢到那个地步呢!为了区区不到小半袋金币而丢掉了性命,不干不干!”
现在终于轮到圣骑士洛特说话了:“五千个金币。”他语气不缓不慢,“你只需送我抵达了暴风城皇宫,便可得到那五千个金币。这点钱对皇室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五千个……”小侏儒的脸一下就红了,好像喝下了一整罐朗姆酒。“啊哈……啊,好!我答应!不过就是漂洋过海,去一趟人类的都城嘛。还能顺便参观下另一片大陆!不错!这太简单了!我在黑海岸那儿有个精灵朋友,她可以送我们坐船去东部大陆。我们上岸之后,再到矮人们的地盘儿坐上山海轨车,便能直抵暴风城皇宫!这太容易了,简直就像一趟短程旅行!嘿,你知道么,矮人们引以为傲的山海轨车还是一个侏儒设计的呢!直经海底的轨道你没见过吧?嘿嘿,那景色可真奇妙!”
“转变得真快……不过到暴风城的路途那么远,还是快些抵达的好。那个情报可至关重要呢。” 圣骑士洛特不经心地听着小侏儒的夸夸其谈,心中还是止不住在担心,“千万别被那个强大的死灵术士捷足先登了。”
“什么?你刚才在“想”什么?你的敌人是个死灵术士?”谷古古张大了嘴巴。“那么,这次旅途的危险度看来要重新估计了!五千个金币……可不太够!得涨到五千……五千一!对,五千一百个金币!”
“没想到……连心中所想也得和他分享……这确是个未曾理解的秘术。看来,我也得停止思考一段时间了,狡猾的小侏儒。”
“谁叫你没事儿乱借别人的身体用,叫啥白金的来着,狡猾的是你才对吧~~”小侏儒突然埋头冲着自己吼道。
于是这样,白金洛特作为十二皇家骑士之一、几乎算是最强的人类圣骑士,便随同这样的一个小侏儒谷古古,踏上了前往东陆暴风城的未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