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这座寂静的遗迹,薇拉发现自己无法移动脚步。光芒千丝万缕,自天顶静静的流泻,投射在没有国王的王座前。光芒中有无数跳跃的光尘闪动。上古尘埃一刻不停,在沉默的废墟上铸告着静谧、闪耀而未知的仪式。地板上划着寂静的图腾,已经没人知道它们的意义。
“你的主人有着怎样的忧伤?”薇拉小心的抚摸着王座,悄悄低语。
薇拉把家安在幽暗城旅店。如果失眠,她会在深夜掀开棺木板,来到洛丹伦的天顶下。也许是星星,也许是月光,也许是倾盆大雨。薇拉会静坐在可以看见一小片天空的天顶下。
今晚,月朗星稀。小阵雨后特有的空气将薇拉从安眠的棺木床里唤醒。
空无一人的废墟里,就算跳起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薇拉在天顶下站好,让自己被月光铸成的水银灯完全覆盖。抬起右手,握住空气中不存在的手,跳起记忆中的舞步。让月光像溪流一样淌过自己的长裙。由慢到快,由记忆生疏的搜寻到一连串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薇拉的舞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
上前三步,后退一步,左回旋,优雅的右倾,跳跃的三百六十度旋转。薇拉独享着洛丹伦寂静的月夜,快乐的仿佛就快笑出声来。觉得只是为了这样的片刻时分,成为亡灵也不算一件坏事。
正在薇拉已完全忘我的时候。一个轻盈的转身,一道人影闪进了薇拉半闭的视野。她看见一个身影站立在天顶下的光圈里忽隐忽现。她停了下来。愕然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个佝偻、干瘦、乱发耸立的亡灵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流泻的月光照亮了他那张严肃紧皱的脸。也许是月光的原因,薇拉还是第一次看见亡灵男的脸上显现出如此明亮的神采。
薇拉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尴尬、局促、轻微的愠怒,她盯着眼前无声无息的出现,打破美妙梦境的亡灵。
“愚蠢的女人。”亡灵男撇了下干瘪的嘴角,声音暗哑沉重。然后,面无表情的越过薇拉走进传送梯。
“是愚蠢的女鬼,你这粗野的笨蛋。”薇拉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早已习惯了亡灵们冷漠无礼的说话方式,其实薇拉也不甚在意。
薇拉照旧。在睡不着的深夜从棺木里爬出来。一个人站在洛丹伦天顶下,或者跳舞、或者静坐、或者自言自语、或者什么也不干。
某天深夜,她又见到了那个亡灵。同样是无声无息的出现,等她发现时,他已经在那儿了。这一次他没有径自离开,而是走到废弃的王座上坐了下来。习惯的好像他家的椅子。
“你敢当着别人的面跳你那个愚蠢的舞吗?”他盯着薇拉粗鲁的问。
薇拉没理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跳起自创的舞蹈。没看他一眼,也没听到他发出任何声响作为回应。于是,薇拉一直跳、一直跳,就像废墟里还是只有自己。直到跳的疲惫,直到天顶上看不到星星渐渐露出晨曦。
“你没正经的活计吗?晚上跳舞白天睡觉?”背后传来亡灵男的声音。
薇拉不置可否,走回旅店钻进自己的棺木。
后来,薇拉又看见那亡灵几次。看见他跟旅店老板一块儿喝酒。老板叫他撒迦利亚·普斯特。拗口的名字。
后来,薇拉在布瑞尔马厩旁看见了他。他是有一份正经、体面活计的马匹管理员撒迦利亚·普斯特。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有一定声望地位的亡灵是没资格向别人出售那些神骑的。
撒迦利亚会在每月那几天深夜换班归来时路过洛丹伦。有时静静的站在废墟的角落,有时坐在王座上。看着薇拉在月光下闪烁的上古尘埃里或者跳舞、或者静坐、或者什么也不干。
有时候,撒迦利亚会出现在有薇拉出现的酒会上,看她喝下几杯酒,然后抓住一把椅子喋喋不休、又哭又笑。
有时候,薇拉会出现在有撒迦利亚出现的酒会上,看他灌下几瓶酒,然后摔碎酒瓶,抓住身边随便什么人寻衅滋事,多半还要打一架。酒会上的亡灵睡也不怕酒鬼滋事。粗野的打一场,摔烂一切可以摔的东西,然后第二天早晨握手言和、互道珍重。
几乎所有的亡灵都爱好幽暗城的酒和酒会。
几乎没有其他种族能明白亡灵的酒会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那些平日冷漠、矜持、严肃的家伙们酒品都不怎么样。
借酒装疯、摔烂手边所有的酒杯酒瓶、跳上桌椅又唱又跳、大哭大笑、抓住随便什么人诉说、哭泣、怒骂。然后在第二天早上若无其事。
“我真搞不懂这些家伙。他们都是疯子、两面人!”学徒多摩抠抠多毛的大脑门,一边清理着每天早上必有的残局、一边对着旅店老板嘀咕。
“牛头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亡灵的事儿。只要学会酿酒,你就能赚亡灵的钱。”老板大笑。
日子在平静中慢慢滑过。薇拉依然在睡不着的夜里,来到洛丹伦或者静坐、或者跳舞、或者什么也不干。
撒迦利亚·普斯特依然在换班的夜里路过废墟,静静的看着薇拉或静坐、或跳舞、或什么也不干。
然后,在黎明来临时,各自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离开。若无其事。
北艾泽拉斯的深冬渐渐退去。接着,一连下了几十天的雨。就在人们即将相信这是一场新的天灾时。在一个没有预期的早晨,雨突然停了,太阳放射出万丈光芒,连提瑞斯法浓密的林木也无法遮蔽头顶的烈炎。
太阳,似乎是想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令人们遗忘那场匪夷所思、泥淖不堪的漫长雨季。
北艾泽拉斯迎来了它短暂的夏季。
“洛丹伦没有春天。”一个躁热的午夜,薇拉第一次主动开口,对王座上的亡灵说道。
“是啊。”撒迦利亚 普斯特盯着天顶上深沉的暮色。觉得即使是可以触及,那浓重的暮霭也没有办法用双手驱散吧?
废墟里很快又重归宁静。只有仲夏的知了在烦躁的、不知疲惫的,仿佛要竭尽生命般鸣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