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一个母亲。
我是一个母亲。
我是一个暗夜精灵。
三十年前,我生下了我的女儿。当时我怀孕6个月。我早产了。
当时我正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隆起的腹部幻想我的孩子长大成人以后的样子。如果是男孩,那么他长大后一定会象他的父亲一样英俊挺拔和勇敢坚强。如果是一个女儿的话,一定和月神殿的著名美女学者格拉希娜.灵风一样的漂亮妩媚和聪明伶俐
。想到这里我就笑了。
我腹中孩子的父亲叫霍尼德.火羽,他刚刚在安其拉神殿门口发生的一场与部落的战役中牺牲了。他是被敌人火枪射出的流掸击碎了脑壳,他的战友告诉我。而且他们也没叫我看一眼我丈夫的遗体,他的战友告诉我说:他的英俊的面容最好还是留存在你的记忆里,他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
所以我们俩的缘分就这么样的不了了之。我无数次在梦中见到了他,一个无头的暗夜精灵,我在梦中哭着朝他走去,而他却一直在远处转着圈踱步。无论我走多久也无法离他近到可以触摸他那冰冷的散发着寒气的无头躯体。我们在梦中的相逢就象两根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的曲线一样残酷。
当时我正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幻想我的孩子长大成人以后的样子。在我的手掌下是一件丝绸制成的孕妇袍,在衣服下面是我隆起的腹部光洁的皮肤,在皮肤之下是一个被胚胎撑大的子宫,在那子宫里四处漆黑,我的女儿就被那黑暗所笼罩着。
突然那安静漆黑的子宫传来一阵剧痛,几乎要把我搞晕过去。“哈罗娜!”我额头上滚下大滴的汗水,大声的叫着我的女仆。“哈罗娜!”
我叫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该死!”我咒骂道。女仆一定是在门口与邻居家的小伙子正在调情,他们一边想着如何把对方骗到手一边手舞足蹈的给对方讲着卑劣低级的笑话。
剧烈的疼痛大概每十秒种就会产生一次,那种疼痛就象一颗很粗的树从你的皮肤长出来一样。我疼的哭了起来,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一直在祈祷。但是那疼痛并没有减轻。
过了没一会,我感觉到子宫内部好象有什么被撕破了一样,接着就感觉到我的身体和床单都被液体浸湿了。我费力的看过去,是的,羊水破了。我要生产了。
孩子生下来,疼痛也消失了。我已经费劲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昏过去了。我挣扎着坐起来,我怀孕后看了很多书,都是关于孕妇初次生育方面的。首先我应该找一把剪刀,用蜡烛和酒消毒以后把连接我和婴儿的脐带剪断,然后再用手指把婴儿口中的羊水抠出来,叫他能够呼吸到第一口这个世界上的空气。那时候他就会放声大哭。
我费力的坐起来,那婴儿很小,和我的两只手那么大。我知道我早产了,所以我也并不太吃惊。
但是当我把他捧起来的时候,我几乎在同时就把他扔掉了。
他只有一只眼睛。
我哭了,用两只眼睛用力的哭泣。他的那唯一一只眼睛,一直闭着。过了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把他再次捧起,是个女孩,一个一只眼睛的暗夜精灵女婴,我可怜的女儿。
她是个怪胎。我的女儿是个怪胎,我是一个怪胎的母亲。
当天晚上,我在不时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的时候,脑子里萌动出一个想法:我应该把她丢弃在野外,或者埋掉。于是我叫来女仆,叫她伺候虚弱的我穿衣,我们俩在深夜的时候来到了郊外,我的女儿被我用一张红色的小毯包裹着,我准备把她扔掉
。
别怪我,女儿,你的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而你,也是个可怜的怪胎。
我哭着把她和那张小毯丢弃在一棵老树的旁边。四处一片寂静。在泰达希尔的郊外,生活着野生的狼和熊,只要等我们离开后,它们就会把我的女儿吃掉,去填饱他们的肚皮。
女仆又搀着我往城市里走去,我一直在哭,脑子里满是我无头的丈夫和我一只眼睛的女儿。
我是个残忍的母亲。
她哭了,我的独眼女儿,我和女仆已经走远,但是在寂静的林地里,她的哭声显得十分响亮。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只有禽兽才会做出我刚才的卑鄙行径。
我突然醒悟了。她是我的女儿,即便她一只眼睛都没有,她也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的灵魂分离出去的一部分,是我与我的丈夫的爱情结晶。
我哭着跑了回去,抱起了她,往家走去。
我对她说:我的宝贝,你要坚强!这句话其实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给她起名叫卢乔尔。火羽,卢乔尔在暗精语里是勇敢的意思。这根本不象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她的童年一直在自己的房间中度过,我在家中教她读书识字,我不允许她出家门半步。我把家中所有的窗子都用木头钉死住了,我不希望她从小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一个怪胎。所以直到她长大也只认识我和女仆哈罗娜。
“妈妈?在家门的外面都有什么啊?”10岁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卢乔尔,在家门的外面一片漆黑,到处都是冤死的鬼魂,十分的可怕。”
“妈妈,那为什么你和哈罗娜就可以出去啊?”
“因为我们是大人了,等你长大,你也可以足够勇敢去面对那一切。”
“妈妈,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和你与哈罗娜都不一样啊?为什么你们都有两只眼睛,我只有一只?”
“不是你和我们不一样,是我们和你不一样,在世界上所有人都只有一只眼睛,我和哈罗娜是特殊的。”
“哦,我明白了,妈妈。”卢乔尔很高兴的又去玩自己的娃娃了。
我站在那里,转过头去,泪水从眼框中滴落到地面,砸在地板上,绽开了几点水花。
邻居们早就知道了我的女儿是个怪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我还有一个多嘴的女仆。
“她的女儿是个一只眼的妖怪!”一个少年对他的朋友说。
“这个女人是个可怜人,是个军人的遗孀,她的女儿由是个怪胎,真是可怜到极致了。”一个老人对另一个老人说。
“如果你再不听妈妈的话,就叫一只眼的怪物把你抓走!”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
就这样,我把我的女儿禁锢在自己家中整整三十年。她在这三十年里,从没见到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见到过除了我和女仆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她30岁的时候还和一个小女孩一样,陪伴她的只有童话书籍和一大堆的布娃娃。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妈妈,你爱我的爸爸吗?”
我楞了一下“我当然爱他,我的宝贝,不过他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战斗中牺牲了。”
“妈妈,那爱情是怎么回事啊?”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人类作家写的畅销爱情小说《简爱》。我一看那封面,立刻发怒了。要知道,这三十年来,我给她买的所有的书都是童话体裁的!一定是哈罗娜,她自己没有收好自己的书,叫我可怜的女儿看到了。
女儿看出了我生气了。就说“妈妈,我回房间去了”,然后离开了。
我责骂了女仆一顿,她发誓今后再也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我的女儿从看过那本该死的书以后就性情大变,她本来是个活泼的姑娘,虽然她已经三十岁了,但是她在心理上还是一个小女孩,可是现在却一天一天的变得郁郁寡欢。我看到她的变化,能猜出她在想什么。我感觉到一个悲惨的结局在一点一点的逼近我和我的独眼女儿,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天,女儿来找我:“妈妈,我想出去看看,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告诉过我的,我长大了以后我就可以勇敢的去面对那些可怕的事情了,不是吗?你看,我早就和你一样高了,我也长大了!”
“不行,你还没有长大呢,你只是个子长高了而已”我惊恐的拒绝了她。
“为什么?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出去!”她突然喊了开来。
“啪!”我涨红了脸,给了她一个嘴巴。这是生平我第一次打她。
她哭了,没有理我,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离开后,我也哭了,而且我想我比她还要难过。
我打过她之后,她便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
孩子,我是为了你好。你可能不知道,一旦你走出了家门,就会被奚落,被欺负,被瞧不起,没有人愿意理你,大家只会躲的你远远的指手划脚,你会成为别人消遣的对象,成为长舌妇们热及一时的八卦话题,你永远找不到属于你的人生和爱情,我可怜的女儿,我是为了你好。
命运就是如此,女儿终于在一天我午睡的时候偷走了房门的钥匙,偷偷打开了反锁了三十年的家门,出去了。
她走出去,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点不象我说的一片黑暗,到处都是鬼魂在游荡。
她深深呼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真好,她陶醉的闭上了她的那一只眼,享受着真正的世界的美妙。
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到,所有看见她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也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其实都和我和女仆一样有两只眼睛,而不是象她。
很快她就被嘈杂的声音把她带到了一个真实残酷的世界中。
“你看,就是她,独眼妖怪!”
“哈哈,这可真是新闻啊,她妈妈从来不叫她出门的”
“好丑啊。。。”
“怪胎!”
一群人在远处围成一圈观赏着我可怜的怪物女儿,胆子大一点的小孩从地上拾起石子,纷纷的向我女儿扔来。
我女儿一直在那里呆呆的站着“他们都是两只眼睛。他们说我是怪物”她想。
不一会她就大叫一声跑掉了,她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哭了起来,而且把房间的门反锁上了。
我被那声大叫惊醒,下楼看到没有关的门和门外围成一堆的人群,我就明白了一切。
“我的女儿!开门,我是你的母亲,我要和你谈谈!”
“不!你骗我!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怪物!”她在房间中一边痛哭一边叫嚷。
“事情不象你想象的那样!”我安慰她“你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是你很漂亮的!
真的,你是与众不同的!”
“我不想再见到你!妈妈!你一直在骗我!”
我的孩子,我早就告诉过你,家门外的世界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深渊。
你不应该那么好奇,去看那外面的残酷世界,这个世界是无比残酷的,到处充满了痛楚与苦难。也许但是我真应该把你丢在那野,这样你就不会得来这么样的一个结果了。我的女儿,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终究是我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真正爱你!坚强起来,我的女儿,就象我给你取的名字一样,好吗?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残忍的世界,就要去勇敢的面对它!我的女儿,请你坚强起来,人生本来就是煎熬,是苦行,是一条又长又泥泞的路。只要你能坚强的走过去,就可以看到那路之终点的灿烂光芒!我的女儿,我的独眼女儿,你要学会坚强,学会坚强的去面对那外面痛苦的世界!
我是一个母亲,我的女儿是一个怪胎,她今年三十岁了,也想拥有自己的爱情。
我是一个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