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

　　金黄色的光亮撒在脚前两步的地方。
　　
　　晨露给一株梦叶草镶满钻石，痒得它不由自主舒展开翠绿的叶子，一只小昆虫飞过来，在晶莹的露滴中裹个浑身发亮又快乐地扑翼飞走。
　　
　　难得的好天气。布瑞尔的瓦拉姆大叔是时候修葺他的马廊了，安吉瑞娜也正好把我那件汗臭的胸甲洗净晒干。我笑了。
　　
　　清晨，迷人的清晨。
　　
　　我伏在树阴下，小心地把身子朝后挪了挪，露水早已渗湿了我的皮甲，湿的让我几乎听见骨骼咯咔作响的声音。尽管我很想走出去把那株梦叶草采到背包，然后脱个精光躺在草地上，让暖烘烘的太阳把骨头晒个干透。可我只能尽量伏低身子，近乎蜷缩地躲在这潮湿阴冷的树下。
　　
　　十米远的骑士仍在肆无忌惮地挥舞他的战锤，不知疲倦地残杀着只有微弱反抗的格里什人。可怜的格里什生灵，眼睁睁看着同类被屠杀也只有不知所措地在一边徘徊。
　　
　　骑士！？
　　
　　我心底又开始嘲讽起来，我曾在碎木岗哨亲眼看见一个45级的骑士无情地把铁锤砸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兽人小孩。把神圣、公正塞进一个无敌的华丽光环，为了升级**一次又一次杀向善良的部落生灵。卑鄙的人类！
　　
　　阳光漫不经心地又向我逼近了一步，我再把身子朝后挪挪。安吉瑞娜该在干什么了，应该是把我前些天采的草药拿出来晒晒，或者又在烘焙味道极好的菊花茶。这种天气，我的确应该呆在奥格瑞玛陪她晒晒太阳。如果不是发现这个该死的骑士，我昨天天黑之前就可以回到她身边。
　　
　　在卡加斯骑上双足飞龙之前我发现了他，他自顾自匆忙地赶路，于是我开始跟踪他。昨天夜里到现在，他捕杀了十七个小翼手龙、八个幼双帆龙、二十个安戈洛大猩猩，现在他正残杀着第十六个格里什人。我一直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所以我只有等。
　　
　　真正的敌人是强大的，很多时候我除了意志之外都几乎不能与之为敌，我并不是奥莫克训练营最出色的盗贼。
　　
　　灼热峡谷，为猎杀一个侏儒法师我胸口的烫伤足足一个月才愈合；
　　
　　加基森，杀死一个德鲁伊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梦里都被五花大绑着；
　　
　　菲拉斯，遭遇一个战士袭击，尽管最后倒下的是他，不过我脑袋晕了三天三夜。
　　
　　而这一次，我面对的是号称“无敌”的骑士，我已经换过七个方向十三个角度观察他作战的姿势，毫无破绽。其实现在最明智不过的是我悄然离开，可我自从在坟墓被唤醒就注定了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杀死敌人，或者被杀。冲向敌人的一瞬间我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谁都不能。一些人祈祷，一些人念叨自己的遗言，我在这个时候会说“安吉瑞娜，再见”，因为我真的希望再见。
　　
　　第二十个，骑士又一次扬起他的铁锤，冲向一个背对他的格里什人。在他跑出第六步我发现他右腿明显颤动了一下，我胸口的肋骨兴奋地跳动起来：他受伤了。我迅速转到树后，亲吻一下我的“断肠”，然后给它涂上烈性的“致残”。我悄悄潜过去，在离他八步的距离停下来，我并不急于出手，我从不偷袭垂死的敌人。
　　
　　快要死的是他，他这一次杀的明显很慢，我甚至已经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可能老伤口崩裂了，他看起来虚弱的要命，脸色苍白的厉害。我很担心在我出手之前他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格里什人，骑士似乎用尽了他的力量，来不及搜索尸体就跌坐在地上，掏出一瓶水灌下去。然后他脸色慢慢有恢复了红润，我知道他喝下去的是联盟妇女都会调制的一种快速疗伤药。骑士脸上竟然有些惬意，我想那味道一定很可口，或者他也有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在每次出行前都在他背包塞进水和面包。我想安吉瑞娜应该会跟他妻子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两家人一起钓鱼也应该是很愉快的事情。
　　
　　可惜，我们是敌人，我即将杀他。
　　
　　七步，我习惯性地把断肠在护腿上蹭了一下，这样毒药会更均匀一些。
　　
　　六步，骑士站起来，舒展开他的手臂，他确实累了。
　　
　　五步，我侧移了一下，这是偷袭最佳的角度。
　　
　　四步，骑士埋下头，双手在揉搓着什么。
　　
　　三步，我把右臂藏在身后，积聚全身的力量。
　　
　　两步，骑士突然召唤出坐骑，跨上马背。我始料未及但并不手足无措。
　　
　　一步，骑士和他坐骑向前冲的姿势突然被定格。
　　
　　我出手了。
　　
　　……
　　
　　我拖着累得快散架的骨架子对着他尸体鞠躬下去。骑士脸上绽放着微笑，惬意而安详。
　　
　　死是什么感觉？
　　
　　快乐吗？
　　
　　掏出怀里有些温热的炉石，看它慢慢幻化成绚丽的门，安吉瑞娜，我回来了，我笑了。
　　
　　突然，我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腰，又瞬间像是跳进一堆烈火，每根骨头都燃烧起来，赤红。眼前的门瞬间变的血红又瞬间消失，我回头，一个火球正向我飞过来，越来越大。
　　
　　我分明听见骨头跌落在地的脆响，炉石滑落下去又滚的好远，我慢慢碎裂开来。
　　
　　头上，是金黄的太阳。
　　
　　金色的阳光撒在身上，也照满这整个平原。我几乎能闻到阳光中淡淡的香味，有点像凯塔老头拿铁榔头的手偶尔拿起的烟斗的味道。火羽山就在眼前，这个火山口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模样丑陋，在绿草茵茵的平原环抱中，反而更像一颗漂亮的红宝石。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任务，我现在应该和莱西一起坐在闪金的小河边钓鱼。
　　
　　第十六个，我奋力挥舞着我的战锤，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这样挥舞，看一个格里什人倒下又冲向下一个。每当他们在我锤下哀号一声我心脏就随之抽搐。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无辜的生命呢。他们的同类在一边徘徊，丝毫没有帮忙反抗的意思，是在为死者祷告还是为我的罪恶祈求宽恕？如果不是为了联盟什么狗屁长远的计划，我宁愿被他们杀死在这美丽土地上。
　　
　　骑士！？
　　
　　我开始嘲笑自己，神圣、公正，再配上一个无敌的漂亮光环，我该满足了。可是自从那次进攻碎木岗哨的战役中，我目睹一个45级的骑士伙伴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兽人小孩，我就开始经常为自己的身份觉得羞耻。
　　
　　第十九个，我右腿的伤口疼的越来越厉害。那是八天前跟一个部落的盗贼交手，我在眩晕的过程中几乎被杀死，最终我活下来，他逃脱了。
　　
　　自从走进暴风城开始，我就听说部落是联盟的死敌。格雷森公爵每次接见我都会用充满仇恨可怕的声音说：“杀死部落每一个活着的生命，一群可耻的叛徒”。
　　
　　可我是骑士，骑士应该用神圣光环环绕自己的同时也照亮别人。我并没有强烈的战意，也因为此我在军队中从不被重视，50级了我还是列兵，我毫不在意这些，同样莱西也不会因为没有更多的军饷改善生活对我有丝毫责怪。
　　
　　太阳悄悄向我靠拢了一点。莱西现在在干什么呢，大概又在教她那只绿翼鹦鹉说话吧，那苯东西在她努力了两个月之后终于会发音了，“西”，我怎么听它都是在嘲笑莱西的白费劲。我笑了。
　　
　　最后一个，我抖擞精神冲过去，突然我的伤口撕裂般痛起来，右腿不由地一颤。我咬着牙，苦撑着杀向格里什人。在他倒下的瞬间我几近崩溃。
　　
　　来不及搜索尸体，我跌坐在地上，掏出最后一瓶疗伤剂猛灌下去。味道确实比较糟糕，莱西太过在意她那只鹦鹉以至她的厨艺在闪金镇出名的糟糕，不过她的专著神情美丽得让我不忍挑剔。我笑了。
　　
　　该回去了，我站起身，召唤出我的坐骑。
　　
　　莱西，我回来了。军马撒开四蹄向前跃去，又瞬间定格，我眩晕了。我分明看见一个盗贼一闪即逝的身影。
　　
　　……
　　
　　我倒下去，眼前瞬间划过许多美丽的东西，莱西小心修着她的指甲、闪金的小河里鲤鱼窜起落下砸开一圈圈水纹、暴风城巍巍的雕塑。
　　
　　最后我看见――金色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