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断肠

夕阳西下。
有雪，很大。冬泉谷的每一天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都有雪，很大的雪。所以这里绵延千里的山是白的，山脚依偎的湖是白的，树是白的，石头是白的，似乎空气也是白的。万里荒寒，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种空虚而苍凉的金白色。
风中飞舞的雪花模糊了视线，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缥缈虚幻。
虚幻的东西总是会和传说联系在一起，因为传说本身就是虚幻。
冬泉谷有一个传说。断肠的传说。
传说断肠是一把剑，一把蓝色的剑。剑如天涯般辽阔寂寞，如明月般皎洁忧郁，有时一剑挥出，又彷佛是空的，空空蒙蒙，缥缈虚幻，彷佛根本不存在，又彷佛到处都在…………
所有这些只是传说而已，因为断肠是一把凶器，见到断肠的时候就是命断的时候，没人能活着走出断肠那一抹蓝色的光，一个也没有，所以断肠就成了传说。


夕阳又落下一些，天色稍暗，而雪光依旧亮的刺眼。
　　屠九城在夕阳下。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彷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手紧紧握看一柄剑；苍白的手，漆黑的剑鞘！
　　苍白与漆黑，岂非都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死亡岂非就正是空虚和寂寞的极限 ？
　　屠九城已经不记得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自己的剑下，他的名字早已排行江湖十大杀手之首。杀得太多，他已经失去了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杀人。他只是一味的接单杀人，好人，坏人，他从来不去分辨，从来不收酬金。偶尔他也会去想，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出现在其他杀手的黑名单上，每每这时，他瞥一眼自己手中的剑，嘴角就会泛起一丝自信的微笑。

现在，雪下得正大，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可有一种感觉从脚底传入他的脊髓，这种感觉是只有经常与死亡打交道的人才能感觉的到---前面就在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那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睛，就彷佛真的已看见了死亡！
　　 他在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纵然死亡就在前面等着他，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这麽走，要走到何时为止？
　　 他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
　　 现在他已走到这，前面呢？前面真的是死亡？当然是！他眼中已有死亡，他手握着的也是死亡，他的剑象徵着的就是死亡。

屠九城停了下来，掏出酒壶，细细的抿了一口，酒是永望镇的名酒，用温泉的泉水酿制而成，纵使只喝一小口，也会让你全身的血液如温泉般沸腾起来，屠九城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在要出剑的时候。摇了一下酒壶，还剩大半瓶的样子，他缓缓地递了出去，对面的白衣人接过，同样小抿了一口，道：“好酒！”他的声音很轻，像这冬泉谷的风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你等了我很久？”
“是的。”
“你是来杀我的？”
“是的。”
“有人出钱买我的命？”
“不是。”
“你替死在我剑下的朋友亲人报仇？”
“不是。”
“那――――”
“我只杀杀人的人。”
短暂的沉默。
“你有把握？”屠九城瞥一眼手中的剑，苍白的手，漆黑的剑鞘。他的小指在剑桥上温柔的一划，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一丝寂寞的笑。
“我想试试。”
屠九城把剑平担在脸前，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剑，目光满是无限的温柔，“有很多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收不回了。”
“我知道。”
“那就开始吧。”屠九城拔剑。大凡习武的人都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因此很多人都下了很大功夫在拔剑上，为的就是一个“快”字。屠九城拔的却很慢，仿佛不是在面临生死的决斗，而是在欣赏一件古玩。剑刃刚现的一刹那就就有一种声音，很轻很细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是风被割破的声音。
剑是蓝色的！
“你的兵器呢？”
“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出手的时候？
“你死得时候。”
屠九城开始佩服这位年轻的白衣人，面对这把饮了无数高手鲜血的死亡之剑也如此镇定自信。
一剑挥出。一抹蓝色的剑光，缥缈虚幻，彷佛根本不存在，又彷佛到处都在……

没有第二剑。
他的动作在第一剑的最后收尾。僵硬。屠九城没有第二剑，他不知道该怎么出第二剑，因为眼前的白衣人已经消失了。对，就是消失，凭空的，在剑光将近的时候消失了。屠九城突然感觉到冷，温泉酒似乎也在血液里冻结，彻骨的冷，这是他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多年的杀人经验告诉他要冷静。他保持着第一剑收尾的动作，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交给耳朵去听，他听到雪花飘落的咝咝声，听到风过树枝的呜呜声，可他想要听到的却什么也没有。
一种感觉在背后升起，越来越强烈，那是死亡的感觉，不带任何杀气的死亡的感觉。那是一种诱惑，让人沉醉，纵使知道面临死亡也不愿去逃避。
屠九城发动第二剑，反手一剑向背后那团感觉刺去，转身，然后他就看见一抹紫色的光，飘悠悠的在眼前划过。白衣年轻人又出现在他面前，身上的雪花还是老样子一片也不少，好像他根本就没动过一样，只是在他手上多了一把匕首。小巧的匕首，发出淡淡的紫色的光。屠九城好像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死死的盯着那把匕首。
“那是？”
“断肠。”
“可是传说中断肠是一把闪着蓝光的剑…………”
“如果传说是对的，那它就不再是传说。”

屠九城缓缓倒下，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夕阳完全的落了下去。


第二天，屠九城的尸体被发现，永望镇的旅店里议论纷纷。“屠九城是死于断肠之下的！”“断肠？”“嗯。传说中那是一把剑，剑刃带着淡淡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