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死去的情人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仍保有着那凝固在伤口深处的依恋了。
我在坟冢中苏醒,幽幽地竟忘记了身处何地。那些撕心的痛楚,绝望的哭喊,已经消失在陌生的世界彼端。我起身,带着我岑寂的心,继续一场不知能否称为生命的生命。
我的脚步迟疑而缓慢,遥远的,模糊的力量一点一滴回归到冰冷的手心。月光透过林梢低诉着模糊的暗语,失去灵魂的人们在林间茫然地徘徊。沙哑的候鸟叫,叫。低沉的风穿过废都的残垣。
我望着湖水中倒映的影子,原本柔软的手臂和歆长的身体,死去了温暖的生机。少女时蜂蜜色的头发,琥珀色的嘴唇,已枯萎成黯黄的败草,灰白色的冷吻。我遗忘了动听的名讳和清澈的声音,失去了洁白的灵魂,拾回了生命。虽然是被诅咒的,生命。
我踉跄地支撑起扑面而来的命运。没有记忆的,毫无痛苦的,行使着族群赋予的责任。胸口溅上了炽热的新血,却感觉不出其间的温度。我的心口埋着一支僵死的箭头,浸了名为遗忘的毒。
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更多的躯体倒进冰冷的河,更多坟墓掘出傀儡的骨。生与死模糊了界线,它们拥抱过的地方,只留下斑驳血影。
那天在燃烧的森林里我望见了熟悉的身影。你还活着。你的眉宇间仍旧透着坚韧,你的胸铠上又多了伤痕。你栗色的头发,你沉默的嘴唇,你背上的旧伤,你铭刻着族纹的刀刃。或许我忘记了一个世界,但只有你,我还记得。
沉眠的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是那支箭的缘故吗。
你自然是不会认得我。在我们还相爱的时候,在世界还美丽的时候,在知更鸟和波斯菊在晨风中缠绵的时候,你定会在千万人之中,紧紧的,仅仅的,拥我入怀。
一如我死时那样。
现在你重现在我的面前,仍是你过去的模样。而我却已经失去了我的容颜,用破碎的躯体,掩盖住一颗哽咽的心脏。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更加痛苦的是,你看见了我,你携着你的剑,燃烧着为爱人复仇的怒火,向这个丑陋的,悲伤的亡灵冲来。
焚烧的树木纷纷倒下,雷云在战场上空低吼,冲锋的号角扬起深重的战意,硝烟遮蔽了这个苍白的黎明。我像世界上所有的胸怀着爱意的女孩,在面对情人扬起的剑锋时的表现一般,微笑着,凝视你。
我要如何告诉你呢,吾爱。用业已失去的话语,在世界熄灭的瞬间。
待到下一个轮回的到来,会不会是我们重新的开始?





